佟世霈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事,过两日便是易老夫人六十大寿,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姨娘会带着你到掌印府拜寿。”
易老夫人过寿,佟家过府献礼也不情理中事,可让未过门的媳妇亲自上门,却是不多见。
佟裳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佟世霈为了笼络易恒故意为之,必竟这次的事易恒出力不少,容安急着巴结,势必会多番提点,佟世霈就是个木头,也会有所表示的。
佟裳屈膝福了福道:“是,不过这回,女儿想带元儿一起去。”
佟世霈蹙眉道:“元儿体弱,易老夫人做寿当日人情来往,我怕他身子吃不消。”
佟裳道:“元儿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有女儿照顾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者,我听说易老夫人极喜欢孩子,元儿聪慧伶俐,一定会得易老夫人喜欢的。”
提到易老夫人,佟世霈总算不再说什么了。
从正厅出来,阿绿担忧地道:“小姐,奴婢觉得元少爷还是不去为妙,您忘了以前,凡重大集会,子谦少爷总拿元少爷的腿做文章,害得元少爷每次都受挤兑,自尊心受损。”
佟裳冷笑,“元儿越不出门,佟子谦就越得意,我就是要把元儿推到人前,让大家知道,佟家的嫡出元子是佟元,他佟子谦算个什么东西。”
***
佟裳卯时三刻便被人叫起,洗脸、梳头、更衣。
透过香云纱的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灰白的天色。
丫鬟捧着托盘穿廊而过,佟裳坐在镜前,阿绿拿衣服来给她挑选,一件芙蓉满绣四季春长衫,一件并蒂金枝团花对襟长衫。
佟裳今天是上门谢恩,觉得满绣太过奢华,于是选了水青色并蒂金枝那件。
阿绿给她找了个件月白色鲛纱裙,裙摆绣着青色如意云纹,鲛纱光洁如玉,珠光熠熠,那几条云纹仿佛坠于天际,亦真亦幻。
佟裳梳了流云髻,因要见外客,首饰也格外做了些挑选,头上一只纯白碧玉簪,配上一对白色玉芙蓉耳环,妆容清丽脱俗又不失嫡女尊贵。
“小姐,元少爷来了。”
吴妈妈领着佟元进来,“请大小姐安。”
元儿也跟着福身,“请姐姐安。”
元儿身上穿着深蓝色多福小寿字长袍,头戴嵌玉元宝瓜帽,白嫩的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十分可爱。
佟裳看着心中高兴,“元儿这样装扮很好,吴妈妈费心了。”
吴妈妈也面带喜色,“元少爷知道要出门,心里高兴得很,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小姐放心,该教的规矩奴婢都教过了,势必不会给大小姐闯祸的。”
佟裳点头,“元儿有你在身边照顾,是他的福气。”
吴妈妈多年辛劳,听了这句宽慰的话,眼框微微泛红,“夫人临终托付,奴婢时刻谨记,不敢有半点懈怠。”
佟裳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我记得你乡下还有个侄子,这两日就叫他进京来吧,趁我还能说上话,给他在府里安排个差事,往后也方便照顾你。”
吴妈妈早年丧夫,膝下又没孩子,养老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佟裳这番话无疑是解了她的心病,“多谢大小姐。”
佟裳看时辰不早,牵着佟元起身道:“咱们走吧。”
佟裳走到门口时,王氏与佟佳惠已经先到了,王氏身上穿着宝绿色的直缀长衫,外面是一件缠枝牡丹的比甲,端得是荣华富贵,佟佳惠则穿得十分素净,不过一件粉红衫裙,首饰也只是素银的。
佟裳心中冷哼,领着佟元上前福了福身,“请姨娘安。”
王氏看着佟元道:“易老夫人过寿,今天去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内命妇,你最好看紧了佟元,不要让她闯祸。”
“稚子无辜,就算闯了些小祸也无伤大雅,不像有些人,一闯祸便是几千两银子的花费。”
“你……”
“娘,别跟她费话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上车吧。”佟佳惠拉着王氏上了前面的马车,佟裳也带着佟元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掌印府是先皇亲赐给前朝掌印太监魏万丞的官邸,魏万丞便是那野史中的主人公。
掌印府盖在东厂后面的一条街,自动工时起共用时四年,占地之广、用料之奢靡无不叫人咂舌,民间曾有一则外官进京,曾将掌印府认作皇宫的典故,用来形容掌印府的华贵,可也正因为此,之后不久魏万丞便被贯上贪污的罪名,一落不起。
曾有算命的说,掌印府风水不佳,地势较低,虽是望龙之势,却偏偏四面环水,没有出路。
佟裳远远看着那连绵的府邸,面色微微沉吟。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看风水。”
阿绿不屑道:“您也信那个传说吗?可易掌印住进来后却平步青云,可见算命的说的不准。”
佟裳一笑不语,转头见王氏与佟佳惠也已下车,便带着元儿走了过去。
掌印府门前的街道拥挤不堪,马车绵延一条街,抬着箱笼贺礼的小厮比比皆是。
佟佳惠看着那些贺礼,微微叹道:“您瞧那些,捧得出手的样样皆是稀世珍宝,偏爹为了避嫌,只送了些山参鹿茸,幸好出门前娘把那白玉如意添了进云,要不可就丢人了。”
王氏睨了后面的佟裳一眼,冷哼道:“咱们已送了大礼,想必易老夫人不会挑礼的。”
佟佳惠会意,低头而笑。
佟裳远远听见,并不放在心上,只小心护着元儿,不让拥挤的人群冲撞了他。
“佟夫人送山参两只,鹿茸两只,玉如意一支。”
门口的小倌念着唱礼,门里已有丫鬟将王氏一行请了进去。
佟裳远远往人群里瞄了一眼,发现曹明珠与冯宝宝也来了,迎面有个打扮得体的妇人走过来,对王氏施礼,“您便是佟夫人吧,奴婢是老夫人跟前侍候的夏嬷嬷,我们老夫人请您与两位佟小姐进内殿说话。”
佟裳等跟着夏嬷嬷进入掌印府,掌印府规格宏大,穿过三道跨院,方才进入内宅,内宅又有主次之分,想是人烟稀少的缘故,越往里走,越觉院落空置冷冷清清,空留一片美景。
夏嬷嬷有意攀谈,“我们老夫人喜清静,这六十大寿,本来不打算办,只是易大人有孝心,这才操办起来。”
王氏道:“想来这易大人是个孤儿,断没有亲殊之分,待老夫人便是如同亲祖母一般。”
跟在后面的佟裳忍不住笑了,易老夫人不是易恒亲祖母的事,满京城皆知,可谁敢不长眼地拿到嘴上说。
只见夏嬷嬷眼神复杂地看了王氏一眼,果然没有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