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又不是一句话的功夫，裴大夫住得好好的，瞎折腾什么，你这孩子。”

　　 “我也不想折腾，可是佳姨娘晚上见这边亮着灯，总说要来给表嫂请安，我怕她突然跑过来吓着裴大夫，这才……”

　　 易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终是没再说什么，夏嬷嬷也不再说了。

　　 佳姨娘是府里的禁忌，这些年来几乎鲜少有人提起，因为她就像一个活死人，在棠梨院静悄悄地活着。

　　 佟裳回来的当天，平儿就已经跟她说过佳姨娘的情形，佳姨娘在郑恩贞跟江慕允接连去世后，便有些疯疯颠颠的，吃了药不见好，还时常跑出来说些胡说，所以老夫人便让人把她关在院子里不让她出来，一开始看得严些，这两年大家渐渐有些疏忽了，所以偶尔她也能从老妈子手里头逃脱出来，在府里闹点小事情。

　　 家里的人习以为常，可佟裳不一样，佟佳凝是认得她的，万一她真说些什么疯话传了出去，那就遭了，这会芸娘咄咄逼人，也是想试探她跟易恒到底是什么关系，必竟她一个外人来了府里，突然住到鳏居的男主人屋里，是有些奇怪。

　　 佟裳不想让她胡乱猜测，引得大家不安，便主动道：“老夫人，表小姐言之有理，本来她不提，我也是要提的，只是又怕拂了老夫人一片好心，您好心收留我住下，我倒还挑捡起来，这屋子虽好，到底不适合我住，再说，因为我在这里，把易大人赶到书房去住，那我成什么了。”

　　 “可是……”易老夫人心有迟疑，还想再劝，佟裳已经转身对芸娘道：“府里要是还有多余的房，就麻烦表小姐给我腾一间出来，不用太大，能有一间屋子容身就行。”

　　 芸娘见她松口，自然满口答应道：“裴大夫别客气，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一间屋子哪成，咱们府上不缺地方住，我会安排好的，再给您院里安排几个使唤的人。”

　　 佟裳道：“不必麻烦，有张婆婆跟平儿就够了。”

　　 “那怎么行，您就别客气了，您是表哥的贵客，自然也是我们府上的贵客，来日只盼您到了宫里，替我表哥在皇贵妃跟前美言几句，也不枉我表哥劳心劳力这一朝。”

　　 易老夫人不悦道：“芸娘，你表哥不让家里人掺和他的公事，你怎么还说这些。”

　　 再说，以易恒如今的身份地位还需要到皇贵妃跟前美言吗，一听便知是客套话，拿她当三岁孩子吗？

　　 芸娘吐吐舌不再说了，三人又说了会话便告辞出去了。

　　 易老夫人本来要再跟佟裳说会话，只是芸娘一直缠着她，她怕芸娘再说出什么话来惹佟裳不快，只好先回去，总之看见她没事就好，但愿这几日能风平波浪静地度过。

　　 易恒盘恒了那么久，就等着这一天，万不能有丝毫地差错，佟裳跟三皇子就是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人，三皇子跟着他去了皇陵，他自己会照顾，她在家里把佟裳安顿好了，就是帮了他最大的忙了。

　　 易老夫人出了屋子，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这会天色已经全暗了，惠帝的送葬队伍应该已经到了城郊的驿馆，不出意外的话，易恒的人这会已经动手了，只是城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全要托赖霍将军的队伍，趁着惠帝出殡，只留了萧家二公子独自守城，一时放松警惕，霍将军这才能轻松夺城。

　　 她回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横尸遍野，那样的画面，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呢，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吓得不敢出来，尸体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城中心，到了她们住的地方，已经全静了下来，仿佛回到一片混沌的世界。

　　 颐太妃这会在宫里，应该已经被人控制了吧，可惜她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只一心做着顼亲王继位的美梦，她怕易恒耍花招，故意让孔大人跟萧家大公子随送葬队伍出城，殊不知易恒早已做了埋伏，只等着他们自己走进陷阱里，萧冗因为萧骞泽的事带着人去了龙门，军队眼下只能由二公子调度，二公子远不如上将军的雄才伟略，又没有大公子从旁襄助，就算他发现不对写信过去，到时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上将军得到消息再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芸娘见她盯着头顶的天空发呆，一时好奇道：“老夫人，您看什么呢？”

　　 “今天晚上的夜好像格外黑一些。”

　　 芸娘笑着道：“老夫人莫不是眼花了，哪天晚上的夜不黑啊。”

　　 她一副撒妖的样子，亲昵地扶着老夫人的胳膊下台阶，“地上滑，您老人家慢一点。”

　　 易老夫人由她扶着，轻轻转头看了她一眼，芸娘穿一件素淡的袍子，披风也是淡淡的颜色，国丧期间，大家身上都没颜色，可她仍似花朵般娇艳，到底是年轻姑娘家，经得起打量，她道：“芸娘，你今年几岁啦？”

　　 芸娘道：“过了端午就十六岁了。”

　　 “十六岁啊，你已经来京城五年了，你母亲打春的时候在信上还问来着，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五年了，我记得你刚来时才那么点高，你也有几年没回去看你母亲了，回头打春了，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她比划了一下，灯笼炮照见她脸上和谒的笑意。

　　 芸娘今天任性过了头，她本来就是想逼裴大夫搬出表哥的屋子，这会听她这么说话，担心老夫人这是烦了自己，一时间害怕地道：“老夫人，您是要将芸娘送回去吗，芸娘不走，芸娘舍不得离开老夫人了，不管您信不信，这些年芸娘已经把老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祖母了，我舍不得您，您千万别把我送走啊。”

　　 说着便对她跪下了，“我求您了老夫人。”

　　 她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弄得老夫人也有些无耐，只得先叫人将她抚起来，“谁说要送你走了，你这孩子怎么也学会市井那套了？快起来。”

　　 芸娘怯懦道：“那您……不是要送我走啊。”

　　 易老夫人叹气道：“不是。”

　　 “那就好，反正芸娘哪也不去，就守着老夫人。”芸娘随即喜笑颜开，扶着她往上院去了。

　　 夜深了，张婆婆吹熄了外间的灯，抱着被子来到里头，佟裳已经躺下了，她不喜欢太黑，所以在帐子外留了一盏烛火，隐约照见里头的光景。

　　 “今儿轮到你值夜吗？”佟裳问。

　　 张婆婆道：“不是，是奴婢想陪着夫人，才跟平儿换了一下，她这两天也累了，让她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