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夫人被她扶着，浑浑噩噩往回走，恍惚间抬起头，竟是到了偃月居，这里已经被暂时封禁了起来，屋子里一丝不响，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表情有些凝重。

　　 夏嬷嬷道：“回去吧老夫人。”

　　 易老夫人苦笑了一声，随着她慢慢走着，道：“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昨天回来，更没想到她喝多了竟跑到了那个屋子，怎么就偏偏是昨天晚上呢……我真怕佟裳知道了会怪我，可是我没有办法，芸娘必竟是锦屏的孙女……”

　　 夏嬷嬷劝道：“这也是碰上了，您就别自责了，芸娘是个聪明孩子，不会声张出去，她晓得该怎么做。”

　　 易老夫人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她如今这个情况再找婆家也是让人犯难，人家知道了内情，未必就肯……”

　　 夏嬷嬷脸上红了红道：“我虽没嫁过人，可也知道一点，我老家里有个土法子，洞房之夜两眼一摸黑，谁看得见谁，混过去不成问题，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出不起银子，大不了多许些嫁妆也就是了，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人等着攀附呢，谁还敢挑理呢。”

　　 易老夫人叹息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等婚事说定了，就让她快点过门。”

　　 夏嬷嬷道：“国丧刚过，要成亲怎么着也得半年以后了。”

　　 “至多三个月。”

　　 时间再长佟裳就要起疑了，就算她没言声，易恒也容不下芸娘，他那样明镜儿似的人，竟犯在她手上，这让他怎么忍？

　　 若不是她劝着，昨天晚上芸娘的小命恐怕就没了。

　　 佟裳坐着马车一路走来，看见焦黑的外墙跟那些还来不及清洗的大字，从这残垣断壁间，隐约还可以窥见一个月前那场战争的激烈，佟裳没经过战乱，却也十分后怕，假若这场仗赢得是萧家一方，那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马车踢踏前行，一路穿过闹市来到紫禁城，她车上打着掌印府旗子，进城门的时候连玉牌都没亮，那些人就连声放了行，佟裳一路的畅通无阻进了内苑，在宫门处换乘软轿。

　　 如方在那里候着，见她下车，殷勤着上前请安，“奴才奉督主的令，在此处恭迎。”

　　 佟裳认出他来，笑着点点头，坐上轿子来到昭德宫，被人一路领着进了暖阁。

　　 皇太后一身明黄锦袍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不等通传便亲迎出来。

　　 “我还当姐姐要下午才来。”

　　 佟裳上前施了一礼道：“得着消息我就赶着来了，怕你着急。”又道：“我听裴氏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出来着了风可怎么好？”

　　 皇太后道：“不过是前几日事多，有些操劳罢了，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姐姐快进来。”

　　 带着佟裳到暖阁里，佟裳放下东西，又对她行了个大礼道：“妾身给皇太后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太后笑着道：“你也来打趣我，我算什么皇太后啊，这皇太后的位置原本是你的，我只是暂代而已。”

　　 佟裳突然肃了脸道：“什么暂代不暂代的，难不成回头还要告诉皇上他有两个娘？皇上的母后只有你一个，也只能是你，这话以后别再说了，省得传出去让皇上为难。”

　　 皇太后脸上僵硬了一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姐姐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她落漠地低下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享的福都是借你的光，若不是你，我哪有那个福气生出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又享了这些年的天伦之乐。”

　　 佟裳握了她的手，缓和了道：“曦儿有你这样的母后，也是他的福气，往后还有几十年的福要享呢，所以你快点把身子养好，咱们一起陪在曦儿身边，看着他结婚生子，给你生个胖孙子。”

　　 皇太后被她逗得发笑，佟裳跟她打趣一回，气氛渐渐好转，知南端了茶点进来，先对皇太后请了安，又对佟裳请了个蹲安道：“奴婢给您请安，您吉祥。”

　　 佟裳笑着点点头，皇太后道：“幸亏姐姐走之前把这丫头给了我，这些年我忙不过，都是她在替我打理着。”

　　 佟裳道：“娘娘跟这丫头投缘，我也高兴。”

　　 知南对佟裳道：“您的知遇之恩，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佟裳便笑了笑，招手叫她到跟前，见她身上穿着一等宫女的服饰，欣慰道：“我当初没看错你，那么从我里头，数她知道我的心思。”

　　 皇太后就道：“你可不要反悔，现在再把人要回去，我现在离不了她，回头我再给你寻好的来。”

　　 佟裳就笑道：“我一个奶妈子，还要什么使唤的人。”说着松开知南，知南自去奉茶果。

　　 皇太后便换了正经口吻道：“你的位份回头等我跟易厂臣商量商量再定，眼下宫里头事多，只好暂时先委屈你了。”

　　 佟裳知道她怕她位份低在宫里头受欺负，可她也有自己的担心，“还是别太拨尖的好，宁愿本本份份不生事。”

　　 皇太后道：“你放心，这次宫里头动静闹得不小，你看着外头没变，其实里头的人都撤换得差不多了，认识你的人只剩下那几个老一点的妃子。”

　　 佟裳因又道：“我在外头不好打听，颐太妃如何处置了？”

　　 皇太后道：“仍旧在寿康宫住着，没有处份，顼亲王也在里头关着，这几日大臣们闹得凶，若全都处置了，难免会有些闲话，本来堂堂正正继位，倒像是抢来的似的。”

　　 佟裳明白这里头的门道，言官们可恨，外头百姓们的言论也不得不顾忌着些。

　　 皇太后道：“她是泥菩萨过河，就算认出了你，也不敢说什么，沅太妃更是如此。”

　　 “佳沅？”

　　 皇太后点头道：“她膝下有宛宁，佟佳沅死不足惜，可那孩子是很懂事的，见了我时常脸上挂着笑，叫得十分亲昵，她比曦儿小一岁，今年四岁了，不知道为何，我见了她总能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