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一直昏昏沉沉睡着，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了，望着头顶流苏帐幔与床边陌生妇人，艰难地出声，“您是……”
“佟姑娘醒啦，奴婢是柳嬷嬷，是易老夫人跟前侍候的人，老夫人怕年轻丫鬟们侍候不周，临时拨奴婢过来侍候小姐，奴婢这去叫您的帖身丫鬟来。”
妇人出去了一会儿，阿绿哭哭啼啼进来了“小姐，您可醒了。”
佟裳抚着额，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发生什么事了？”
阿绿道：“您在易老夫人诞辰宴上被人下了毒，易大人怕您声誉受损，封锁了消息，还特地留元少爷在府里，对外只宣称是元少爷旧疾复发不易挪动，您不过是留下来照顾元少爷。”
佟裳点头，这样周全倒是他的做派。
阿绿见她打量屋子，笑着道：“这是易大人的房间，那天您病情急，来不及收拾客房，就先挪到了这里。”
佟裳环顾四周，房间里是清一色的紫檀家具，深色帐幔透露着主人的性情，陈设上十分考究，并不像寻常人家只摆古玩字画，门廊处摆了一架绣字屏风，做工精巧，墨色细纱上用银线绣出方正小楷，细读上面的字，竟是心经。
看不出那样心狠手辣之人竟也理佛，佟裳心中一哂，转头问道：“元儿呢？”
“小姐放心，有易老夫人照顾元少爷，不会有事的。”阿绿端了热水给她，“您喝点水吧，才刚醒过来就说这么多的话，奴婢刚才已经叫人去通知大人了，大人这些天一直守着您，刚才宫里有人来传他才去了。”
佟裳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温水，方觉腹中空空，“给我找点吃的。”
阿绿喜得拜佛，“魏郎中说您想吃东西就是好了，奴婢已经叫她们备下了热粥与小菜，您刚好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佟裳简单用过细粥，便听见外面通传老夫人到。
易老夫人带着元儿与几个仆妇一起进来，看到佟裳已能下地，脸上露出一股释然的表情，“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担心，佛主保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佟裳福了福身道：“佟裳让老夫人担心了。”
佟元等着老夫人说完话才出声道：“我就知道姐姐会好的，姐姐是神医，一定能医好自己的。”
语气虽十分倔强，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佟裳好笑地道：“既然知道，你又哭什么？”
“元儿是高兴才哭的。”
佟裳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这些天跟着老夫人可还听话？有没有给老夫人添麻烦？”
夏嬷嬷笑着道：“元少爷乖巧地很，咱们府人丁不旺，易大人又整天忙于公务，不常在府里，老夫人膝下伶仃，有元少爷在一处说笑逗趣，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麻烦呢。”
易老夫人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你家里，他们稍后会派人来看你的。”
“多谢老夫人。”
易老夫人苦笑道：“你在我这里受伤，我已经十分惭愧，你若再谢，那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何况，咱们是一家人不是？”
佟裳脸红地低下头，易老夫人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便道：“你才好，还是回床上躺着去。”
佟裳依言回到床上，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因为佟裳身体还没复元，元儿便仍旧由她照顾。
佟裳独自躺了一会便睡了过去，醒来天色已经暗了，房间掌了灯，铜纹鹤台里烛火摇曳，有一楼昏黄的光晕，孤单地映在罗帐上。
佟裳坐起身，刚要叫人，便听到一声低沉的男声，“你醒了？”
佟裳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吓得尖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易恒和衣躺在她脚边，身上官服未换，想必是刚才从里回来就直接过来的，他捏了捏眼角，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这是我的房间。”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佟裳哑然，“现在这间卧房是我在用，易大人若真想要睡自己的房间，大可以让我出去，何必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易恒轻笑，笑起来都是无力的，紧眝着她的双眸布满了红血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在说我？”
“难道不是，大人表面上为了维护我的清誉，特地封锁我中毒的消息，一面又在背后做出这种轻薄的举动，实在让人瞧不起。”
易恒凝望着她，黑色的眸瞳中满是探究，只是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前几晚，她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这个女人故意玩他？
他为了替她解毒耗尽体力，身心俱疲，她居然……不记得了？
一股莫名的心火在体内燃烧。
易恒伸出手，想要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只是手刚伸出去，便被佟裳挡了回来，那只细白的小手还没碰着易恒的皮毛已被他反手一握。
下半秒，身子已经在他温暖的怀中。
倨傲的黑眸凝望着怀里的人儿，冰凉的指尖带着几许怜惜，轻轻划过她细嫩的脸蛋，语声亦是出奇的温柔，只是在佟裳听来却是彻骨的寒，“这世上，我最讨厌一种女人，那就是骗我的女人，若你胆敢在我面前撒谎，我一定会让你偿偿骗我的代价。”
轻柔的指尖一直顺着下巴慢慢划到她细弱的脖子。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佟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他便会勃然大怒掐死自己。
易恒见她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不禁蹙了眉，难道她真的不记得了？
他思绪飘散，手下力道便没了轻重，大概是不小心捏痛了她，佟裳痛苦地哼了一声。
感觉到怀里的人缩了一下，易恒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揽她的腰，将她的头护在胸口，“别怕……”
耳边听着他温言哄轻，佟裳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同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十分适应他的怀抱，就像是一对熟悉的恋人，亦或夫妻。
“我们睡过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