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格外早又格外急,一夜之间,白雪簌簌地落了满城,掩盖了秋蝉最后的鸣唱,热闹的秋季在一片白色中落下了帷幕。
陆浓濯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了大红色的床幔,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她不禁有些恍惚。
支起窗户,被外面凛冽的寒风一吹,她才稍作清醒。
她成婚了,就在昨天,和一位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成婚了。
她曾经想过自己成婚后的生活会怎样,可能会与相爱之人隐居山林,从此与世无争,逍遥自在,也可能会与相爱之人快意江湖,游遍天下……
但无论做什么,都是和相爱之人去做,她那时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嫁予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她国家灭亡那一刻起,从她父母弟弟被杀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能活得洒脱了。
她陆浓濯,不,从她进入天承国京城开始,她就应该把自己当成南晚蘅,代替晚蘅,也为她自己,报仇!
她南晚蘅一定会让那些人为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王妃,您起了,奴婢为您梳妆吧。”
听到身后传来青持的声音,南晚蘅闭上了眼,遮住了眼中似是要要把人吞噬的恨意,再睁眼时,她的眸子里只余不谙世事的懵懂。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身在铜镜前坐好。
通过铜镜,能看到身后少女模糊的身影。
青持是她的那位便宜夫君派来伺候她的,说是伺候,可南晚蘅心里明白,不过就是变相的监视。
对此,南晚蘅很理解,任谁也不会信任只见过一面的人,她也一样。
“王妃,好了。”
青持的话打断了南晚蘅的思绪,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有任何动作。
不是她不想做什么事,而是这屋里屋外的都有人盯着,她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能等晚上再说了。
“王妃,奴婢去叫人传膳。”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昨天闲得无聊,吃了不少床上的干果,肚子胀,一会得给自己配点消食的药。
“好,那奴婢先行告退。”青持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看着青持轻巧的步伐,南晚蘅眯了眯眸子,即便青持尽力掩饰,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会武功,而且武功不低。
青持身上还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味,那是洗不掉,是常年接触草药留下的,就像她一样。若她没猜错,青持还会医术,医术应当也是不低的,只是,远不如她。
“吱呀——”
一位白衣男子推门而入,曙光落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身上过于冷硬的气质,眉目如画,眸若寒星,嘴角挂着淡淡的邪笑,给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冶。
饶是南晚蘅已经见过一次了,还是看呆了,她也见过不少俊美的男子,可除了爹爹,应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面前之人的。
“看够了吗?”北寞辞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花痴的小女人。
“啊!”
只顾得上欣赏美人,竟是没注意美人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那人又突然出声,南晚蘅吓了一跳,一个不稳,便向后迭去。
北寞辞伸手揽住南晚蘅的腰,止住了她下落的趋势,这才避免了她摔个仰躺的惨案。
“咳,谢,谢谢。”
第一次离北寞辞这么近,南晚蘅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禁觉得心有些乱。
北寞辞放开怀里人,又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脚步有些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
不过两人的自控能力都超出常人,很快便恢复如常。
“明日皇后设宴,你同我进宫。”
“为太子选妃?”虽是疑问,但南晚蘅说得肯定。
“对。”
“要我做什么?”南晚蘅挑眉看着北寞辞,皇后设宴,她作为祁王妃自是要去,而北寞辞特意来提醒她,显然是有目的的。
“呵。”北寞辞轻笑出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力气。
“我没记错的话,丞相府的三小姐心悦太子吧。”北寞辞漫不经心地说。
“你这是要让我设计我的妹妹喽。”南晚蘅平静开口。
“呵,本也不是亲妹妹,不是吗?”北寞辞虽是笑着,但那笑却不达眼底。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只知道她不是南晚蘅,还是知道了她是陆浓濯?南晚蘅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那一刻,南晚蘅觉得北寞辞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
所幸,北寞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帝师之女,皇后的侄女陈念也想做太子妃,但我不太想让她做呢。至于你,明天只需随机应变,帮我打掩护便好。”
“好。”南晚蘅显然还没缓过神来,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你不是也说了嘛,我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所以,你是谁,不重要,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想要的。”
话音落下,北寞辞便转身离去。
“嘭——”
门被关上的声音唤回了南晚蘅的心神,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有些腿软。
这男人太可拍了,连她不是南晚蘅都能查出来。
晚蘅自出生起就被送到了西南边境的小山村,十八年来从未进京,北寞辞总不至于闲得没事干,去关注一位相府弃女吧。
更何况,西南山村那边她明明已经处理好了,就连晚蘅的尸体她都用化尸水化了,而且,那是个荒村,附近又没什么人,更不会有人知道什么,所以,她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北寞辞,祁王,天承国皇帝的亲侄子,从小体弱多病,不问朝政,不学无术,无用的闲散王爷,废物一个,呵呵,废物?她之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想来也是,身为皇室之人,能在尔虞我诈中活到二十岁,又岂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
这样也好,他有本事,她也能省点力气,只是,这被对方看透一切的感觉,着实不好。
至于他们的合作嘛,很凑巧,他们有共同的仇人,天承国当今皇上,凤渊。
他们二人都想要凤渊的命,但是,直接弄死他,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把人送到高处,再推下谷底,才是最有意思的。
至于她和北寞辞,事成之后,他们二人大可再无瓜葛,各自安好。
不过,她的仇人可不止凤渊一个,天承国皇室,权贵,真没几个人手里没有他们黎国子民的鲜血的。
一想到那刺目的鲜红,那无尽的大火,那浓重的血腥味,那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那……南晚蘅的心就再难平静。
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血珠顺着白皙的掌心滴落在地,但她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