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到了一年一度的新兵征召训练之际,沈墨变得越发忙碌,常常早出晚归,和慕泠相处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
自从和沈墨开诚布公,坦诚相待之后,慕泠再也不用费尽心思隐瞒自己的男儿身,只不过在下人面前还是不得不以女装示人。
这半个月来,他一直深居简出,没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出府半步,不过对将军府邸倒也摸得熟透。
比起刚进将军府的那会儿,现在可以说是轻松了不少。
“慕泠美人!慕泠美人!”
院外的牡丹开得正妖娆,院外精致的鸟笼中关着一直绿毛鹦鹉,嘴里一直喊着:“慕泠美人!”
“少夫人,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燕窝。”连心端着燕窝走到慕泠的身边。
“放着吧。”慕泠淡淡说了一声,伸手在鸟笼里添上了一份鸟食。
里面的鹦鹉极为具有灵性,见到慕泠给他添吃的,又一连叫了好几声:“慕泠美人心地善良!慕泠美人美丽动人!”
听到这,一向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的连心都不禁忍俊不禁,这只鹦鹉被少将军教养得极好。
鹦鹉会学人说话,这些话自然不是慕泠教的,而是沈墨“耳提命面”训练得当的成果。
慕泠平常也不怎么喜欢这些小宠物。
京城公子哥儿、官家小姐时下就喜欢养一些听话的小狐狸、或者是名贵的雪貂、以及着会学人说话的鹦鹉。
慕泠以往从来不感兴趣,可是对于沈墨送的这只倒是颇为喜欢。
平常没事,他就喜欢给鹦鹉喂食,以至于鹦鹉张嘴便夸慕泠。
慕泠喝了一口燕窝,觉得待在院子里有些闷,便在将军府上随意走动了一番。
刚路过院子里时,他听见扫地的粗使丫鬟和一旁浇花的家丁在窃窃私语。
“李二,你说府上刚刚进府的十八姨娘可真是可怜,从进府到现在一直在哭哭啼啼,惹得大将军都不高兴了。
除了刚进府的那天大将军来了一趟,后面几没再来过了。
你说她这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呢?
好好的姨娘命,非不好好珍惜,弄得咱么这沁春园里下人都被别的院子里的下人瞧不起。
要不是大将军看不上我,我都想自荐枕席了!”
沁春园里一个麻脸丫鬟有些愤愤然:“要不是我天生没有一张好皮囊,也不用一直在府上做个粗使丫鬟。”
“你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大将军怎么会看得上你?”
旁边的家丁一听,笑道。
“听说咱们的这个十八姨娘不是盛京人,而是一个叫做什么洛阳的小县城里来的一个唱戏的花旦?”
“听说是这样,一个花旦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自以为清高,看不上大将军。”
“嘘!你可不要乱说话呀,你可别忘了,咱们的少夫人可也是梨园的花旦。
这话要是让少夫人听到了,仔细你连这粗使丫鬟都做不了!”
慕泠本来只是路过,可却在听到“洛阳”后才顿住了脚步,直到两个下人讲完,他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这十八姨娘是洛阳人?”
清越带着独特韵味的声音蓦得从后方传来,方才在说话的丫鬟和家丁身体蓦然一僵。
二人连忙背过身来,一见到来人是慕泠,二人又连忙双膝下跪,跪在慕泠的身前,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少夫人饶命,奴才多嘴!少夫人饶命啊!”
那麻子脸的丫鬟仿佛吓破胆似的,一边哭喊着求饶,一边用力地抽自己的脸。
慕泠微微一愣,没想到府上的下人如此担惊受怕,他不过一句话就吓成这般?
他敛了敛眸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起来说话吧。”
“谢少夫人,谢少夫人!”
二人麻溜地起身。
“你们同我说说看这位十八姨娘。”慕泠沉吟了片刻,道。
二人似乎也不敢隐瞒,将有关这位大概七八日前被沈候带回府的十八姨娘的事情讲给慕泠听。
慕泠听完后,问:“我能否见见这位十八姨娘?”
“当然可以,请。”粗使丫鬟连忙献殷勤似的带着慕泠进了屋。
-
屋内的摆设想必整个将军府的确显得有些寒碜。
一个身形娇弱的女子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屋内,一双眼哭的红肿。
“十八姨娘,少夫人来看望您了。”
娇弱的女子恍若没有听到似的,兀自呆呆地坐着,丝毫不动,也不说话,像是个傻子。
粗使丫鬟见状,浓眉一皱,心有些焦急,刚想大沈说些什么,却见慕泠摆了摆手,语气淡淡道:
“你先出去吧,我与十八姨娘一见如故,我在这儿陪她说说话。”
“是。”粗使丫鬟低头应了声,匆匆离开。
“姑娘,姑娘!”
慕泠连续喊了两声,伸手在十八姨娘的眼前晃了晃,十八姨娘这才动了动长睫,看了她一眼。
“陆玲见过少夫人。”女子的声音如黄鹂歌鸣,一出口这人就酥了一半,更何况她又长得楚楚动人,的确极为惹眼。
“姑娘不必多礼,我听闻你是来自洛阳?”
“是的,几日前我才刚从洛阳来到盛京投奔亲戚,可谁知亲戚这几年早就不在盛京。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了梨园,想着好歹也不至于饿死,可谁知呜呜呜......”
“可是沈候他强迫你?”
“正是!”
这个老淫贼!
慕泠双目染上红血丝,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陆玲,想起了自己那还未出阁的姐姐以及为了姐姐之事被昏官害死的父母,暗藏在心中的恨意再一次翻涌。成浪。
沈候这淫贼一天不死,日后就会有前赴后继的“陆玲”!
然而,盛怒之下的他却没有发现陆玲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陆姑娘莫慌,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将军府。”
“真的?”
陆玲眼前一亮,眸中充满希冀,可不过须臾又黯淡了几分,道:
“少夫人又何必与我说笑,你是少夫人,沈候的儿媳妇,你会帮我,帮我一个无依无靠地女流之辈?”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道:“小女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就算斗也是斗不过的。
我不过一介戏子,身份卑贱,就算是死在这将军府,也没有人会为一个戏子伸张正义吧。
呵呵呵~命啊!都是命!”
陆玲惨笑了一声,呢喃道:“此事就不牢少夫人费心了,反正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也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或许三尺白绫便是我最终的归宿。”
陆玲每说一句,都说中了慕泠的心坎里。
陆玲的遭遇实在是和他的亡姐太像了。
不,他不能就这么让陆玲死去。
当年他不在家,没有办法救自小对他关怀备至的姐姐,而今,他一定不能让这样的遗憾再次发生。
若是姐姐在天有灵,肯定也不会愿意这世上多一个像她一样的苦命女子吧!
“相信我,我会帮你。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帮你离开将军府,你且放心。
你千万不能自寻短见。
等出了将军府,你就离开盛京,带着银两去一个太平的小镇过日子。”
“少夫人,你为何帮我?”
陆玲似乎被慕泠说的心动了,感动得双眸含泪,道。
“缘分吧。其实我之前也是在梨园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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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泠在沁春园中待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来时,陆玲哭哭啼啼,没了生念;去时,陆玲粉面含笑,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似的。
好一会儿,先前的那位粗使丫鬟这才端着饭菜慢慢走了进来。
“暗铃,此事可是成了?”
“自然。这慕泠还真是个烂好心的人,只不过与我一面之缘,便想着要救我出府,让我脱离苦海。
殊不知我特意进府,又怎会轻易离开?
也不知道闻名盛京的少将军是看上她的哪一点儿,善良么?”
“也是。”粗使丫鬟笑了一声,伸手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不输于暗铃的俏脸,微微一笑:“如此,主子的计划算是可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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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泠前脚刚出沁春园,后脚宫里的公公带着皇后娘娘的口谕召他进宫。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进宫,慕泠的确有些心惊,可是这一次,似乎已经习惯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跟着宫里来的公公去了后宫。
这一次,他连连心都没带上,便孤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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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妇见过陛下。”
来到皇后的鸾凤宫却只见到少年皇上一人。
慕泠心中怪异,不知道为何这皇帝为何总是要召他入宫,上一次也是借着皇后的名义,这一次亦然。
“起身吧。”
欧阳霜伸了伸手,指着一旁早已准备的茶:“免礼,坐吧,上好的铁观音,特地为你沏的。”
“谢过陛下。”慕泠目不斜视地坐在一旁。
“慕泠,此次找你入宫,是希望你离开沈墨。”
欧阳霜直接开门见山,“沈墨乃我朝重臣,国之栋梁,朕不希望一个男人毁了他的名声,你可明白?”
闻言,慕泠神色大惊,心中一颤。
皇上竟然知道他的男儿身?
“只要你离开沈墨,这欺君之罪朕便不予追究,而且朕还可以帮你除去沈候,你觉得如何?”
欧阳霜神色高深莫测。
“你也希望沈候死是不是?”
慕泠当下愣在了原地。
欺君之罪足以诛九族。
杀沈候是他来盛京的目的所在。
果然,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耳目。
他似乎也没得选不是么?
若是一开始,皇上助他杀了沈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现在――
慕泠垂了垂眸,双手握拳后又慢慢松开,片刻后,道:“好,草民多谢皇上隆恩!”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离开沈墨,非但不耽误沈墨的锦绣前程,还有当今圣上替他杀了仇敌,总好过他亲手杀了沈墨的爹,与沈墨结下不解之仇。
“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说。”
“将军府上有个名叫陆玲的姑娘,被沈候强掳进府,希望陛下能助她安然离开。”
慕泠说完也有些不安,和皇上谈条件,会不会触怒龙颜?
“朕允了!”
欧阳霜暗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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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泠离开皇宫后没过多久, 一位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单膝跪地,抬眸间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道:“暗铃见过主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