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苓趁着天刚蒙蒙亮便起来了。
她先是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确定了喻濯安还在床上并且发出微鼾声以后,这才放心的端了盆走出去。
不知是这里的环境问题还是自己整日梳着男子的发髻闷得慌,她昨夜里总觉得头皮瘙痒难耐,这才想趁着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去洗洗头。
洛苓凭借着印象中大家冲凉时的走向找到了热水房,还没将头发放下来便听到了脚步声。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训练了?”依旧是熟悉且惹得洛苓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
洛苓没好气的转过头,对上喻濯安慵懒的眸子,“你不是也挺早?我还以为你这种神出鬼没的男子是不需要洗漱的。”洛苓只觉得自己说这话时,就差给喻濯安翻一个白眼了。
喻濯安倒是不在意洛苓的阴阳怪气,只是目光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洛苓手边盛满了水的盆,随即又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胆小鬼猜的对。”
只剩下洛苓看着他的背影恼的双拳紧握。
被喻濯安这么一搅和,洛苓也没有梳洗的心情了,只是草草的洗漱了一番便去训练的地点集合了。
今天训练的内容是长矛,洛苓不出意外的又跟喻濯安分到了一组。
之前已经摸清楚了喻濯安身手的洛苓又借着今早的怒火,刚分到长矛便冲着喻濯安指了过去,“既然站到了这边,便痛痛快快的比一场。收起你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话音落下,还不等喻濯安回答,洛苓提着长矛便冲了过去。
雁隐阁的制度不知比这里严厉上多少倍。
洛苓自幼便学习各类武器,其中两三样做到精通,剩下的也很难找到对手。
其中这长矛便是洛苓的精通之一。
洛苓虽不知道喻濯安对于长矛的熟捻程度,但是单凭几招下来便可以断定,纵使是在不宜随身携带的长矛上,喻濯安也可以做到大杀一方。
摸清楚了这一点以后,洛苓便再无所顾忌。
只见洛苓收回了长矛以后将其在手中转了一圈,而后立在地上,看着与自己做着同样动作的喻濯安,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洛苓的脚尖微微用力,一脚踢在长矛的根部,整根长矛应力而起,攀着洛苓的臂膀再次指向喻濯安。
“昨日的箭法我承认技不如你,但是今日的长矛,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没错,洛苓只是想争个输赢罢了。
以她对喻濯安的了解,哪怕喻濯安不是她的对手,也起码会确保自己的安全。
喻濯安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蓄势待发的洛苓,心里只觉得有趣。
要知道,他来这个什么训练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训练武功。他从一开始,便明确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来这里的都是新兵,其中一小部分的人会武功,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罢了。更别提谁会有提起长矛便是招招致命的功夫了。于是一时间,洛苓和喻濯安之间的比拼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就连教官也看了过来。
洛苓攻,喻濯安便轻松应对着守。
洛苓觉得没有挑战性,便自己悄无声息的露出破绽,想让喻濯安主动发起进攻。喻濯安早就看穿了洛苓的小心思,再次不慌不慌的迎合上来。见喻濯安开始操弄起来,洛苓的眸子总算是亮了起来。
两个人剑拔弩张间又是进退有度。
旁人看的眼花缭乱,但是只是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场比拼,但凡其中一个人再下一成功夫,便会变得不一样。
许是想起了今早在热水房的事情,洛苓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将长矛在手中转了三转,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喻濯安。她本以为喻濯安会反击,再不济也会躲开,哪承想喻濯安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堪堪迎上刺来的长矛。
洛苓被喻濯安这一举动弄得愣了神,但是此时长矛想要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洛苓只好使了蛮力将长矛硬生生的转了半圈刺到地上。
……
“受伤了!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个子不高身形瘦小竟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接着便是教官叫嚷着其他人散开让喻濯安回去上药的声音。
喻濯安因为洛苓受的伤,而且伤的还是脚,回去包扎自然是要由洛苓陪着。
一路上洛苓的脸色都没好过。
她确信自己那一下绝对吓不到喻濯安,这个男人怎么就被吓的崴了脚。
“你不想训练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教官?一个大男人碰我的瓷算什么本事?”洛苓蹦着小脸,一边给喻濯安拖着鞋,一边低骂着。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洛苓说了什么,喻濯安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不是大男人?”喻濯安挑着眉反问道。
“……”洛苓此刻倒是开始后悔自己那一下为什么没有真正的刺向喻濯安。
这个男人的重点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这个地方的训练强度相比之下不算高,要求自然也没有特别严厉。若是在雁隐阁,别说受了轻伤,人没有流血千里之前都是不可以离开训练场的。只是凡事都有好有坏,这里允许伤者离开,却没有能医治伤者的大夫。
洛苓便只好为喻濯安上药包扎。
喻濯安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在给自己上药的洛苓,他的眸子沉了沉,开口问道:“你跟那沈萧风,究竟是何关系?”
洛苓正在上药的手顿了一下,先是下意识地心底一沉,接着想到自己现在是以男儿身示人,总是喻濯安万般聪颖也猜不出什么,更何况她与沈萧风本就没什么。
见洛苓没有回应自己,喻濯安不安分的摆弄了几下脚,不偏不倚的脚尖正好抵在洛苓的胸前。
两个人皆是一愣,洛苓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原本放在洛苓腿上的喻濯安的脚自然是被甩到了床帮子上,疼的喻濯安龇牙咧嘴。“都是男人你在别扭些什么?”
洛苓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舌尖却是抵上了后槽牙。过了半晌才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重新坐下来。
喻濯安盯着洛苓微微泛红的耳朵看了会儿,再度幽幽地开口道:“没想到你看上去瘦瘦小小,胸膛倒是挺硬朗,想必也是练的胸肌?”他说这话时洛苓没有抬头,自然是看不到喻濯安戏谑的嘴脸。
“嗯。”洛苓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她总不能告诉喻濯安自己是因为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所以才硬朗的吧。
如果说有什么是洛苓不会的,那一定是打蝴蝶结了。
眼看着绷带已经缠到了最后一圈,但是洛苓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蝴蝶结应该怎么打,喻濯安看着洛苓这副摸样没由来的觉得心里一软,他弓着腿伸出手接过洛苓手中的绷带,娴熟的给自己打了一个蝴蝶结。
喻濯安本以为自己会得到洛苓的夸赞。
再不济也是崇拜的目光。
没想到他刚抬起眸子便对上了洛苓不满的目光。只见后者缓慢的开口道:“你可以自己动手,方才为何不将?”她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碰过男人的脚,这个喻濯安,简直像是她的煞星。
喻濯安却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膀,“你方才也没问我。”
就在洛苓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沈萧风走了进来。他看着洛苓一脸不忿的样子,眯了下眼:“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洛苓收了眼底的情绪,转身看向沈萧风,“你怎么来了?训练结束了?”
沈萧风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跌打药放在喻濯安床边的桌子上,“我只是不想因为你的一点小伤耽误了苓……子辰罢了。”他本想称呼苓儿,但是这称呼太具有女子气息,于是刚来训练营的时候洛苓便交代了到了训练营便唤她为洛子辰。
喻濯安自然是知道沈萧风怎么想的。毕竟他从来不认为沈萧风会这么好心的给自己送药。
“原来你叫子辰。”喻濯安将目光放在洛苓的身上,眸中尽是意味深长。
洛苓被喻濯安盯得浑身不舒服,却也不想告诉他自己全名叫什么。便只好扭头看向沈萧风转移注意力,“该吃午饭了,我们走吧。”说罢抬脚便准备跟着沈萧风一起离开,但是喻濯安却不乐意了。
“可是我不能走路。”喻濯安指指自己的脚,装作无辜的看向洛苓。
洛苓看了看沈萧风又看了看喻濯安,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打了饭给你带回来。”
“那万一在这期间我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喻濯安不依不饶,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沈萧风身上瞟。后者哪里会不明白喻濯安的意思,看在洛苓的面子上也只好咬着牙极其不情愿的说了句,“子辰,你在这里照顾他吧,我帮你们带饭。”
洛苓虽心有不满,却也只好点了点头。
看着沈萧风走远了以后,喻濯安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无趣。”将喻濯安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的洛苓没好气道。
她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偏过头不去看喻濯安。
喻濯安也学着洛苓的样子偏过头,但是嘴巴却是没停下来,“你们不懂规矩,我可懂。训练营分配房间就是怕我们这些新兵之间打好关系他们不好管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沈萧风来我们房间,你还要和他一起出去,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不还是会牵连到我。”
洛苓除了身手了得以外,洞察力也是极强的。喻濯安的话音堪堪落下,洛苓便接过了话,“谁告诉你他叫沈萧风的?”来了这里以后,她几乎没有当着别人的面称呼过沈萧风的名字。
喻濯安倒是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大串,洛苓却独独注意到了这个称呼,便只好状似无意的解释道:“听教官喊了一嘴。”
“喻濯安。”洛苓从床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喻濯安,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喻濯安的名字。只见洛苓俯视着床上的男子,面部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阴冷,“我功夫上或许不如你,但是我却不是个愚笨的。我自然看得出来你与旁人的不同,你深更半夜翻窗出去所为何事我不管不问,心情好了还帮你遮掩一二,但若是你将目光放在沈萧风的身上,可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洛苓这话,喻濯安不免觉得有意思。
此前自己万般“针对”洛苓,她也没有恼怒过。
现在他只不过是无意间唤出了沈萧风的名字,洛苓便警惕的像一只刺猬。
她与沈萧风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深厚。
“我若是对沈萧风有什么不堪的心思,一开始为何不要求与他同住一屋?”喻濯安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迎上洛苓的眸子,收回了那副痞气,“我未曾觉得你愚笨,也没想过接近沈萧风。”
洛苓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也只是别过脸回应道:“若你的目标是我,我也必然不会惧怕。”
喻濯安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是诡异的沉默。
这沉默最终被喻濯安的一声嗤笑打断。
“我来这里从来都不是为了谁。”喻濯安靠在床上,声音淡淡的,听的洛苓些许不真切。
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这些年,洛苓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大多目的性明确,纵使城府极深也能辨别出来是否善类。像喻濯安这种的,她倒是头一次见。
两个人直到沈萧风送饭来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洛苓快速的吃完自己那一份以后发现喻濯安还没有动。虽然她很是不愿意理会这个男人,却还是问了一句,“为何不吃?”
“我的脚受伤了。”喻濯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洛苓,“……”
喻濯安扁了扁嘴,手上依旧没有动作。
“那跟你的双手又有什么关系?”洛苓耐着性子问下去。
“没有关系。”喻濯安摇了摇头,继续道,“但是我的脚受伤了。”
洛苓:“……”
沈萧风:“……”
“那你不吃便是。”洛苓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去收走喻濯安的碗。
喻濯安急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教官说了让你照顾我。”
如果到现在,洛苓和沈萧风还听不懂喻濯安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便真真是他们愚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