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杀死过白袍众。”子恒低头看着她,不顾花婶的惊呼,“我和你相逢的那天晚上,我杀死了许多白袍众,在那以前我也杀了两个。他们知道第一次是谁干的,小丹,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魔君的手下。”
子恒想,她早晚会知道的,既然都已经提起了,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他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她讲清楚,至少有两名白袍众――无为子和南谷子对他与狸力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但在他们看来已经足够了,一个混迹在狸力群中的人一定是魔尊的爪牙,大约他们之中有一个,或者是两个人全都在这里的白袍众之中。
“他们认为他们的猜想是事实。”
“如果你是魔尊的爪牙,那么我也是。”小丹的声音不高,却用尽了力量,“那样的话,太阳也会是魔尊的爪牙。”
“没有用的,小丹,我必须去做我要做的事。”
“你这个猪脑子的笨蛋!你不必做这种傻事的!你这只呆头鹅!如果你想这么做,我自己就先把你吊死!”
“子恒,”花婶平静地说,“你不向这位如此在意你的姑娘介绍一下我吗?”
小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注意到沈青阳夫妇,脸立刻变得通红,她向沈青阳夫妇行了个优雅的屈膝礼,并奉上了文雅的致歉辞。
和尸弃一样,鬼断怨和鬼指残得要求保卫花婶的屋顶,并送给她一只雕刻着叶片图案的小金碗和一只工艺精湛的白银胡椒磨。磨比子恒的两只拳头大一点,上面立着一只半人半蛇的传说中的神魔。
沈青阳看着这一切,紧皱双眉,一边摸着头顶,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子恒不止一次听到他用不信任的语气说出“楼兰”这个词。众人寒暄的时候,村长一直在向窗外观望,他不是在确认有没有更多的厌火族人,事实上,在知道尸弃是厌火族人的时候,他显得很惊讶,或许他是在担心白袍众。
花婶则与她男人截然不同,她有条不紊地响应着众人的问候,对待小丹、鬼断怨和鬼指残得就像对待其它来到客栈的年轻女性旅客一样,对她们的旅途劳苦致以同情,夸赞了小丹今天穿的深蓝色丝织骑马装,告诉楼兰的姑娘们她自己多么羡慕她们头发的颜色和光彩。
子恒怀疑,至少鬼断怨和鬼指残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花婶。但花婶凭着一种母性的平和与坚定,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让三个姑娘坐在了一张桌边,用湿毛巾擦去手上和脸上沾染的风尘。她从一只红色花纹的大壶里倒出热茶给姑娘们喝,子恒清楚地记得这个茶壶。
看见这些脾气火爆的姑娘――――当然包括小丹――――突然都开始努力让花婶相信她们已经很舒服了,确实是件有趣的事。她们都帮不上什么忙,花婶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姑娘们只能像小孩子一样睁大了眼睛,也像小孩子一样没什么机会拒绝她。
子恒觉得,如果不必把他自己和尸弃也包括进去,那一定真的会很有趣。花婶坚持要他们也坐到桌边,坚持让他们揩净手脸,然后才能得到一杯茶。尸弃始终都带着一丝笑容,厌火族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喜感。
让子恒感到惊讶的是,花婶从没有看他的长弓和斧头一眼,或者是厌火族人的那些武器。人们在红河很少会携带武器,即使只是一张弓。以前,她总是坚持要人们将武器放到一边,才允许他们坐到她的桌旁,一直都是这样,但她现在却忽略了他们的武器。
再一次让子恒感到惊讶的是,沈青阳将一只盛着杨梅酒的竹杯放在子恒的臂肘处,不是人们平时在客栈小酌的量,仅仅拇指高的酒,而是足足半杯。
他离开以前,沈青阳只会给他喝山泉水、鸡汤,或者是掺了水的桂花酿。子恒很高兴能被他当作是个成年人对待,但他并没有喝杯中的酒,现在子恒已经习惯了桂花酿,不过他很少会喝更加烈性的酒。
“子恒,”村长拿了一把椅子,坐到老婆身边,对他说道,“没有人相信你是魔尊的爪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想,你没有理由让自己被吊死。”
小丹用力地点点头,但子恒没有理会她:“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沈青阳大爷,白袍众想要我,如果他们得不到我,他们大约会将惩罚转移到他们下一个找到的我们家人身上。白袍众不需要仔细考虑就会对一个人定罪,他们不是讨人喜欢的人。”
“我们知道。”花婶低声说,她的男人望着放在桌上的双手,“子恒,你的家人走了。”
“走了?你是说,那座农庄已经被烧毁了?”子恒紧紧握住了竹杯,“我希望能及时赶回来,我觉得,我早该知道的。在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经过太长时间了。大约我能帮助我父亲和君瑞叔叔重建家园,他们现在住在谁家?我觉得先去看看他们。”
沈青阳面露苦涩,他的老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子恒,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怜悯。
“他们死了,好孩子。”沈青阳匆匆说道。
“死了?不,他们不能……”子恒皱起眉头,酒浆突然打湿了他的手,他紧盯着被捏扁的杯子,仿佛在奇怪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很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子恒拉扯着扁平的竹片,想把它拉回原来的样子。但没有用,当然不会有用。他小心地将破烂的杯子放到桌子正中央。“我会再做一个,我能……”他在外衣上揩着手掌,突然发现自己是在抚摸腰间的钢斧。为什么每个人都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确定吗?”子恒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清儿和盼儿?死了?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