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他们不愿意再跟你在一起?”白~玛依说道。她正在用手掌搓碎一些香料,把它们洒在锡壶里。她的声音很平静,放香料的动作却很激烈,“你会把你的这古怪的活法,怎么杀、怎么死,传授给他们?你要他们像你这样渡过一生,一个人独自死去,只有大虫渠鸟和你的……你的那些朋友为你的尸体争吵不休?”
“别这样,白~玛依,”甲央柔声劝道,似乎对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这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从不这样对待客人,是我们邀请他到我们的营火边来的,老婆。”
白~玛依平静下来,却没有道歉,只是看着路大安悲哀地摇了摇头,然后拍掉手上的香料,开始从马车侧面的一个红柜子里拿出勺子和陶碗。
甲央继续对路大安说道:“我的老朋友,你要我告诉你多少回呢,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教过任何东西。那些村民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我们只不过是回答他们的问题而已。问问题的通常是年轻娃儿,这是事实,而且有时候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路,但那都是他们自愿的。”
“你去跟那些刚刚发现自己儿子或者女儿跟着你们白虎夷跑了的农妇说说看,”路大安冷笑道,“这就是那些稍大一点的城镇不允许你们在他们附近扎营的缘故。村落也许需要你们的修理技能,但城镇不需要,他们不能容忍你们说服他们的娃子跟你们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那些城镇的规矩,”甲央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的耐心似乎无穷无尽,“城里总是会有喜欢暴力的人。而且,我也不认为在城里能找到那首歌。”
“我不是想冒犯您,追寻的人,”子恒缓缓说道,“但是……嗯,我不是喜欢杀戮啦,除了过节时的比赛以外,我好多年没有跟人摔过跤了。但是如果有人打我,我一定会还击。不然,就等于鼓励他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欺负我了。有些人喜欢占人便宜,如果不告诉他这是行不通的话,他们就会到处欺负比他们弱小的人了。”
“有些人,”平措故作沉痛,“永远都无法克服自己的卑劣本能。”他看着子恒的表情摆明了他所指的不是子恒所说的欺负。
“我打赌,你肯定一天到晚都在逃跑,就像一只吓坏的兔子一样东躲西藏。”子恒回敬。年轻的白虎夷人脸绷得紧紧的,此刻的他完全把空明之体丢在了脑后。
“遇到你们这些不相信力量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半夏边说边瞪了子恒一眼,“真有意思。”
平措的精神又恢复了,他站起来,微笑着朝半夏伸出手:“我带你四下看看我们的营地吧。那边有人在跳舞,我们去看看。”
“好。”她报以微笑。
白~玛依正在从小烤炉里取出面饼子,闻言直起腰来:“可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平措。”
“我跟娘一起吃,”平措拉着半夏的手一边离开马车一边回头说道,“我们俩都是。”他得意地朝子恒笑了笑。半夏跟着他,边跑边笑。
子恒站起来有些担心地犹豫了一下,但是又坐了回去。因为如果这个营地的人真如甲央所说般遵循空明之体,那么半夏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看了看甲央和白~玛依,他们俩看着孙子背影的眼神都十分沮丧。他道歉道:“我很抱歉。我是个客人,我不该――”
“别道歉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白~玛依抚慰道,“是他的错,跟你没关系。坐下来吃东西吧。”
“平措是个爱惹麻烦的年轻人,”甲央忧心忡忡,“他是个好娃子,但是我觉得他似乎无法完全遵守空明之体的教诲。恐怕族里有些人确实会这样。请坐吧。我愿与你分享我的营火。请坐好吗?”
子恒慢慢坐下,仍然觉得很尴尬。“那些无法遵循空明之体的人又怎么办呢?”他问道,“我指的是白虎夷人。”
甲央和白~玛依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甲央回答道:“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物以类聚,会离开我们,到村子里居住。”
白~玛依看着孙子离去的方向:“迷失者是不会幸福的。”她叹了口气。当她派发碗勺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子恒低着头,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白~玛依默默地为大家盛上浓香炖菜,递上脆皮的面饼子。众人默默地吃着。炖菜很美味,子恒一口气吃了三碗,然后微笑着看到路大安吃了四大碗。
晚饭后,甲央开始给烟锅填烟叶,路大安也拿出自己的烟锅,从甲央的油皮袋子里拿烟叶填上。点燃、填实、再点燃后,他们俩回到原位,静静地吸烟。白~玛依拿出一包编织用品开始织东西。斜阳低低地挂在西边树梢上,只剩一团红色残影。
营地已经为夜晚做好了准备,不过依然忙碌,只是换了方式。子恒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些演奏音乐的人换过了,在火边跳舞的人更多了,舞动的影子在马车之间跳跃。某处传来了男声合唱。子恒滑到地上背靠着树干,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过了一会儿,甲央问道:“路大安,自从你上一个春天离开我们到现在,有遇到其他虎夷人方吗?”
子恒的眼皮睁了睁,但很快又滑了下来,半开半眯。
“没有,”路大安含着烟锅回答,“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甲央轻笑道:“特别是一群生活方式与你完全相反的人?不,我的老朋友,不要担心。我早就不抱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了。不过,我们上次分手后,我听到了一些传言,我想,如果你没有听说过,也许会有兴趣听听。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每次我们遇到不同的白虎夷人时,都会听他们说起。”
“我听着呢。”
“最早是在两年前的春天,我们遇到了一队沿北路穿越废墟的白虎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