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只是因为对令公鬼的怀疑就那么打情骂俏。”
湘儿没有再提谢铁嘴的年纪。孔阳的年纪也足以当你的父亲了,那个声音还在低喃着。我爱孔阳,要是我能找到办法让他摆脱纯熙夫人就好了……这不是现在要着急的事情!
“谢铁嘴有着许多秘密,仪景公主,记住,是纯熙夫人派他跟着我们的。无论他是谁,他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乡下说书先生。”
“他是个伟大的人,”仪景公主低声说,“如果不是为了爱情,他本来可以更伟大的。”
这一回,湘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她转身瞪着姑娘,紧抓住对方的肩膀:“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把你打一顿,或……或……或爬上一棵树逃跑了!”
“我知道,”仪景公主失落地叹息了一声,“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湘儿用力咬着牙,克制住自己要把仪景公主晃散的冲动。“如果你母亲听到这个,她一定会派李嬷嬷来把你揪回到摇篮里去的!”
“我不再是个孩子了,湘儿。”仪景公主的声音非常生硬,现在她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了,“我和我母亲一样,也是个女人了。”
湘儿大步向河湾村走去,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辫子,让她的指节都痛了。
她刚走出几步,仪景公主就追上了她。“我们真的是要去买蔬菜?”她的脸色沉静下来,声音也变轻了。
“你没看到谢铁嘴都带回了什么?”湘儿忿忿地说。
仪景公主轻轻打了个冷颤。“三条腊肉,还有那些可怕的胡椒牛肉!男人能找到的食物难道只有肉?”
湘儿的火气逐渐消退了,她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那个有缺陷的性别――――当然是男人――――等等琐碎的话题。
当然,湘儿的怒意没有完全消失,但她喜欢仪景公主,很高兴能有这个姑娘做伴。有时候,这个姑娘仿佛真的是半夏的姐妹,就像她们彼此的称呼那样,只要是在她没有那样卖弄风情的时候。
当然,谢铁嘴是可以阻止她这样的,但那个老傻瓜却像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娇纵着仪景公主,即使在他不知该喝止她还是该昏倒时也不例外。
湘儿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不是为了令公鬼,只是因为仪景公主不该做出这种事情。那个姑娘就像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热病,湘儿决定一定要治好她。
河湾村的街道由花岗岩石板铺成,上面残留着数个纪元的足迹和马车轮印,镇里的建筑都是用砖石搭成的,但其中有许多店铺和住宅已经空了。有些时候,湘儿可以直接从敞开的门口看到空无一物的室内。
湘儿看见三个铁匠铺,其中两个已经荒废了;第三个铺子里的铁匠只是心不在焉地用油擦拭着他的工具,火炉里看不见半点火星。一家石板屋顶的客栈门前,愁眉苦脸的男人们坐在长凳上,客栈的窗琉璃已经碎了好几块。
另一家客栈旁边的马厩大门半吊在门框上,一辆满是积尘的四轮马车被扔在院子里,一只被丢弃的母鸡在驭手的位子上搭了一个窝。有人在那家客栈里弹着筝,听上去,曲子是“展翅的苍鹭”,但那曲子在这里同样显得非常忧郁。第三家客栈的大门上被交叉钉上了两块厚木板。
人们聚集在街道上,但他们都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似乎都已经被炎热的阳光晒昏了头,呆滞的面孔说明他们根本就无事可做,只是依照习惯来回走动着。
女人们戴着又大又深的无边帽,几乎把面孔全都遮了起来。男人们穿着一直长到膝盖的长衫,有许多人的衣襟和领口、袖口都磨损、撕破了。
街上确实能不断地见到白袍众,只不过没有谢铁嘴说的那么多。每次被身穿白袍和银亮铠甲的人看到的时候,湘儿的呼吸都会停顿一下。
湘儿知道自己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的时间还不够长,容貌并没有变成鬼子母那种看不出年岁的特征。但这些人仍然有可能会杀死她,即使只是怀疑她和白塔有关系――――一名嘉荣城巫婆,这在奇肱国是严重的罪行。
白袍众们在人群中穿行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破败的景象,人们尊敬地为他们让出道路。有时候他们会向让路的人点点头,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僵硬地说一句:“圣火昭昭,圣火耀耀。”
湘儿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拜火教众,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新鲜蔬菜上。等到她和仪景公主走过了小河两岸的所有街道时,太阳已经变成了远方山尖上一个在薄云中燃烧的耀眼金球。
她们的行囊里多了一包炒干蚕豆、一些小萝卜、几颗硬梨,还有一个盛放这些物品的篮子。大约谢铁嘴真的是认真找过了,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里,街边的推车和货仓里应该堆满了夏季收获的农产品,但她们只能看见一堆堆土豆和酿瓜,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放了很长的时间。
想到一路上看见的那些被荒弃的农庄,湘儿不知这些人该用什么来度过这个冬天。她继续向前走。
在一家茅顶裁缝铺的门框上倒挂着一束金雀花,它们开着一些零碎的黄色小花,茎秆完全被白色的缎带扎成一束,末端又悬了一条黄缎带。
这大约是某个女人试图在这个艰难时刻,为了鼓舞人们的精神而做的一点努力,但湘儿相信事实不是这样的。
湘儿在一家招牌上刻着一把割肉刀的空店铺门口停下来,假装寻找一颗掉进鞋里的石子,眼睛却在偷偷望着那家裁缝铺。裁缝铺的门开着,一捆捆五颜六色的布匹立在被分成小格的窗前,但没有人从那里面进出。
“你找不到吗,湘儿?把鞋脱下来吧!”
湘儿猛地抬起头,她差点忘了仪景公主还在她身边。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能够听到她们说话,但湘儿仍旧压低了声音,“看那间店门前的金雀花,那是全丹派的暗号,是一名全丹派鬼子母的眼线发出的紧急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