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夏。”湘儿喃喃回答。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有时候即使看不见也可以知道走近的人是谁是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些人都是被她几乎不可思议地救活过来的人。她总是知道草药可以发挥超常的作用,总是很有把握地知道农作物会丰收,雨水会提早或者推迟到来。她想当然地认为禁魇婆就应该是那样子的。灵夫人一直都对她说,不是所有禁魇婆都能听风占事,只有最优秀的禁魇婆可以,而她将会最优秀的禁魇婆之一。
“她得了断骨热。”湘儿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当时,我还是灵夫人的徒弟,她要我去照顾半夏。我那时还小,不知道禁魇婆已经知道如何为她治疗,只知道断骨热看起来很骇人。她全身汗湿,呻吟着,扭动着,我以为她的骨头都要折断了。灵夫人跟我说她的高烧过一天、至多两天就会退,我却以为她只是在安慰我。我以为半夏要死了。”
她的口气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令人不快的回忆里:“她蹒跚学步的时候我曾经在她妈妈忙不过来时帮忙带过她的。于是我开始哭泣,因为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半个时辰后,灵夫人回来时,半夏的高烧已经退去。她很惊讶,但是她对我比对半夏更紧张。我想,她是以为我趁她不在时给半夏吃了什么药而不敢承认,所以想安慰我,好让我确信自己没有伤害到半夏。六七天后,我倒在灵夫人的堂屋地上,全身颤抖发着高烧。她把我放到床上用被子裹起来,但是到了晚饭时分我就没事了。”
说完后,湘儿把脸埋在双手里。这个鬼子母真是找了个绝佳的例子,她心想,愿九天之火烧死她!我竟然像鬼子母们一样使用紫霄碧气,我竟然跟鬼子母一样是一个卑鄙的鬼魅!
“你真是非常幸运。”纯熙夫人说道。
湘儿闻言坐直了身体:“幸运?我哪里幸运,我不明白!”
这时候,孔阳走开了,似乎她们说的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开始给五花马整理马鞍,连看都不看她们。
“虽然你不能随心所欲地接触太一,但是你自己学会了控制紫霄碧气的基本方法。否则,它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同样的,如果你真的成功阻止半夏到嘉荣城去,紫霄碧气也很可能杀死她。”
“如果我能学会如何控制它……”湘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就像要她再次承认自己也能使用紫霄碧气,“如果我能学会如何控制它,半夏也能。她不需要到嘉荣城去,不需要卷入你那些阴谋。”
纯熙夫人缓缓摇头:“鬼子母在积极寻找那些可以接触太一的男子的同时,也同样积极地寻找有这种能力却得不到教导的女孩。这不是为了增加我们的人数――至少,这不是唯一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害怕这些人会乱用紫霄碧气。如果老天眷顾这些娃子,她们也许能自学到一些原始的控制方法,但这对于保护自己免于重大伤害却远远不够,特别是,她们在没有教导之下完全无法预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接触到太一。当然,她们不会像汉子一样发疯然后大肆破坏。我们找她们就是想要挽救她们的生命,挽救那些没能学会如何控制的女孩的生命。”
“我不过是发烧和发冷而已,这些要不了我的命,”湘儿坚持道,“而且只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我也经历过其他的反应,同样不致于送命。几个月后这些反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又怎么解释?”
“这些不过是反应而已。”纯熙夫人耐心地解释,“每一次,反应发生的时间跟接触太一的时间会越来越近,直到它们几乎同时发生。然后,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见的反应。但是,那就像设下了一个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一年。两年。最长的有一个女人曾经坚持了五年。但有四个天生就有像你和半夏这样的能力的女孩中,如果没能被我们及时发现并接受训练,那么至少有三个会死掉。她们的死状虽然不像男子那么可怖,却绝对不好看――如果有哪种死法可以称得上是好看的话。她们大筋抽筋,惨叫,持续数天,一旦开始发作,就算嘉荣所有鬼子母们加在一起,也没法挽救她。”
“你说谎。你在思尧村问了那么多的问题。你打听到了半夏退烧,打听到我发热发冷,打听到所有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所以你编造了这一切。”
“是吗,问问你心底,你知道我没有。”纯熙夫人柔声说道。
湘儿极不情愿地,比这一生中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这是她最后一次固执地尝试否认明显的事实,不论她有多么讨厌此事,拒绝事实却没有任何好处。灵夫人的第一任女弟子正是像鬼子母所说的那样死去的,当时她还是在玩娃娃的年纪。几年前,榉花驿站也有一个年轻女人那样死了,那个女人也是一个真正能听风占事的禁魇婆女弟子。
“我认为,你有非常大的潜力,”纯熙夫人继续道,“只要你肯接受训练,你会比半夏更强大,而半夏的潜力已经足够使她成为几百年以来最强大的鬼子母。”
湘儿像躲避毒蛇一样向后退去。“不!我绝对不会成为――”成为什么?我自己?她长叹一声,语气变得犹豫,“我请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行吗?”这句话几乎堵住她的喉咙,她宁愿此时面对的是黑水修罗,也不愿意强迫自己向这个女人请求。
但是纯熙夫人点头答应了。
她的精神又恢复了少许:“你说的所有这些都没有解释你要令公鬼、马鸣和子恒做什么。”
“不是我要他们干什么,是混沌妖皇想要他们。”纯熙夫人回答,“我阻止混沌妖皇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你觉得这个理由是否更简单,或者更好?”她喝完茶,眼睛在杯子的边缘上看着湘儿。“孔阳,我们得走了。我想,往南走吧。恐怕,禁魇婆不会跟我们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