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景玉座恼怒地咬着嘴唇。她这种畏缩的样子大约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而如果他们看见她的脸?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白袍众大约会试图杀死一名落单的鬼子母,但她已经不再有鬼子母的面孔了,他们只会发觉她在躲着他们。如果不是木莲弄得她心神不宁,她本来不会犯这个愚蠢的错误。
丹景玉座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即使百齐之类的小人物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脚步也不会有半分动摇;而且那时这种肥壮的卖鱼妇根本就不敢对她说一个字。
如果那个泼妇不喜欢我的态度,我就要……现在丹景玉座得在百齐夫人打得她没办法再坐上马鞍前,办好自己的事。有时候,让自己知道国主和女王们要在自己座前低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
丹景玉座大步沿着街道走过去,眼里的怒火让一些马车夫在这个单身漂亮姑娘面前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会对她肆无忌惮地大声开着玩笑。
“九马难追”拥挤的大厅里,紫苏坐在一张靠墙的凳子上,看着一张周围站满男人的桌子。其中一些人的肩上绕着车夫的鞭子,另一些人带着剑,表明他们是商人的保镖。
桌子边上肩并肩地坐着六个人,紫苏只能认出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是成少卿和桑扬。成少卿不高兴地皱起眉,其它男人却都在欢快地和桑扬调笑。
空气里充满了烟草的气味,震耳的吵嚷声几乎淹没了竹笛、手鼓,和一名在石砌铜炉子旁桌子上跳舞的姑娘的歌唱声。那个姑娘唱的是一个女人让六个男人相信,他们都是她生命中惟一的男人。紫苏很为这首歌感到害羞,但又不得不承认它让她感觉很有趣。那名歌手不时会带着嫉妒的眼神瞪一眼那张被男人围起来的桌子,目标应该是男人群中的桑扬。
那名身形修长的白水江城女人在走进客栈时就已经牵住了成少卿的鼻子。她一路烟视媚行,又让许多男人像看见蜂蜜的苍蝇一样扑了过来,现在大厅里很有些要发生骚乱的味道。
成少卿和商人的保镖都已经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有些人甚至已经抽出了匕首。矮胖的客栈老板和两名肌肉结实的壮汉拿着棒子,急匆匆地向这边挤了过来。而桑扬一边在到处点火,一边也在不停地熄火,手段同样是一个微笑,几句好话,还有在脸颊上的轻轻一拍。
就连那个客栈老板也晕了一会儿,像傻瓜一样朝桑扬笑着,直到其它桌边的客人把他叫走。技艺精湛到这种程度,桑扬还认为自己仍需要练习,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桑扬想,如果我能对一个特别的男人这样表现自己,我就心满意足了。大约桑扬能教我――――苍天啊,我在想什么?紫苏一直都只属于自己,她不在意别人是否会接受她,现在她却在考虑要为一个男人而改变自己。
像现在这样必须用裙子遮蔽自己的身体,而不能像往常那样穿上裤装,这对她来说已经非常糟糕了。他会喜欢你穿上低领裙装的,你应该比桑扬暴露的还要多,而且桑扬――――不要再想了!
“我们必须往南走。”丹景玉座在紫苏身边说。紫苏吓了一跳,她并没有看见丹景玉座走进来。“立刻出发。”从丹景玉座碧色眼睛的光芒中,明知道对方发现了重要消息,而她是否会告诉别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大多数时候,这个女人似乎仍然认为她是丹景玉座。
“在日落之前,我们没办法在戎卢城外找到另一家客栈的,”明说,“我们可以先在这里过一夜。”能睡在床上,而不是树篱底下或干草堆上,即使只能与桑扬和丹景玉座同住一个房间,紫苏也会感到很高兴。成少卿愿意让她们三个各住一个房间,但丹景玉座总是紧紧地看着他们的钱币。
丹景玉座向四周看了一圈,大厅里的人如果没有看着桑扬,就是在听那名歌手唱歌。“这不可能,我……我觉得大约会有白袍众来查问我。”
紫苏压低了声音:“史林不会喜欢这样的。”
“那就不要告诉他,”丹景玉座望着桑扬身边的人群,摇了摇头,“告诉花可贞我们必须离开,他会跟来的。我们只要希望剩下的那些人不会这么做就好了。”
紫苏挖苦地笑了笑。丹景玉座大约会说,她不在意成少卿――――史林得到了控制权并对她的一切要求都不予理睬,但她还是决心要再度把成少卿拴到自己的脚后跟上。
“九马难追到底是什么意思?”紫苏一边问,一边站起了身。她曾经刻意走到前门去看过,希望能看看招牌上画了什么,但那招牌上只有一个店名。“我见过八匹马拉车,也见过十匹马拉车,却从没有见过九匹马的。”
“在这座城镇里,”丹景玉座有些拘谨地说,“最好不要问这种问题。”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两朵红云,让紫苏感觉她一定知道答案。“快去找他们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不要让其它人听到你的话。”
紫苏轻轻哼了一声,在那个满脸笑意的桑扬身边,没有男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她希望自己知道丹景玉座是怎样被白袍众注意的,这是她们现在最害怕的事,而且丹景玉座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她还希望自己知道该如何让令公鬼用这些男人看着桑扬的方式看她。如果他们要整夜骑马赶路――――紫苏怀疑他们真的要这么做――――大约桑扬会愿意教她一点窍门。
一阵挟带着戎卢街上尘土的旋风卷走了孙希龄的挑花缂丝帽子,将它吹落在一辆运货马车下面。镶铁边的轮子将那顶帽子辗进坚硬的干土路面,让它完全变成了一堆垃圾。
孙希龄看了它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去。反正那顶帽子已经沾满旅途风尘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孙希龄的云锦长衫也在到达三江口之前就从灰色变成了棕褐色,光是掸一掸已经不可能让它变干净了。应该穿一件朴素点的衣服出来,这是长途旅行,不是去参加一场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