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又试了一次:“至少,谢铁嘴的年纪很适合当你的父亲,只是如果他犯起关节痛,我们就不好办了,老年人经常会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条瘸腿,他还能后翻跳呢!我也不在乎那条瘸腿。他很聪明,又知道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他待人很温和,我在他身边会感到很安全。我不认为应该把这些告诉他,现在他已经在竭尽全力保护我了。”
湘儿叹了口气,放弃了,至少是暂时放弃。谢铁嘴大约会把仪景公主看成自己的孩子。但如果这个姑娘一直都是这种样子,他大约会记起实际的状况,到那时,仪景公主就进退两难了。
“谢铁嘴很疼爱你,仪景公主。”现在应该谈一些别的话题,“你确定你对楚狂的判断吗?仪景公主?你确信楚狂会把我们交出去,仪景公主?”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展开了。
“什么?楚狂?我非常确定,湘儿,如果我们拒绝让他带我们去玄都的话,那将是他惟一的决定。”
湘儿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从她的箱子里掏出一件云锦圆领袍。有时候,她觉得昊天上帝制造出男人只是为了给女人添麻烦。
当客栈的女侍拿着女帽走进房间的时候,仪景公主正穿着一件白色的云锦衬衣躺在床上,眼睛上盖着一块湿布。湘儿假装在缝补仪景公主那件淡绿色丝裙的边角,做这种女红的时候,她经常会刺破自己的拇指。
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她确实不太擅长这种事。她穿着全套的衣服――――当然,侍女不可能像小姐们那样随便――――但她松开了头发。很明显的,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个房间。为了不吵醒主人,她悄声向送帽子来的姑娘道了谢,并把另一个银锞子放进她的手里。然后又对她重复了一遍主人的命令: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许进来打扰。
房门一关上,仪景公主就从床上跳起来,又从床底下拖出她们的行囊。湘儿将那件云锦长裙扔在地上,伸手到背后去解这条裙装的扣子,她们几乎是立刻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湘儿穿的是绿色的黄麻料裙,仪景公主则是蓝色的,行囊都已经被她们背在了背上。湘儿带着她的草药和他们的钱;仪景公主带着那些被毯子包起来的盒子,女帽弯曲的边沿遮住了她们的面孔。
湘儿觉得,现在她们就算是从楚狂面前走过,他也一定认不出她们。现在她的头发只是披在身后,而楚狂一定只记得那条辫子,只是清如夫人很有可能会挡住两个扛着大包袱走出客栈的陌生女人。
客栈二楼后面的楼梯一直通到客栈外面,狭窄的石板阶梯直接被固定在墙壁上。湘儿忽然有点同情谢铁嘴和李药师,昨天他们要把那么沉重的箱子从这道楼梯一直抬到楼上,但她现在主要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石板屋顶的马厩和它的场院里。
一条黄狗正躺在那辆马车的阴影里,抵挡着愈来愈炎热的艳阳,所有马夫应该都在屋里。湘儿不时能看到敞开的马厩门里有些动静,但没有人走出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都喜欢有阴影的地方。
她们飞快地跑过院子,进入马厩和一道石砌高围墙之间的巷子,一辆爬满了苍蝇、只比巷子窄一点的粪车刚刚过去。湘儿怀疑仪景公主四周已经出现了太一的光晕,但现在她看不见。她只能希望那条狗不会叫,不会有人从厨房或者是马厩里走出来。使用上清之气并不能让她们无声地溜出去,而如果询问别人这条路的状况,又会给楚狂留下追踪的线索。
巷子尽头的粗木门上只有一个可以提起来的门闩,门外是一条窄街,街边低矮的石头房子大多都是用茅草覆顶,街上只有几个男孩在玩一种用装着烙饼的口袋互相抛打的游戏。
她们能看见的惟一一个成年人是正在街对面喂猪的一个男人,头和肩膀都探在猪窝里。当她们关上那扇木门、尽量自然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抬头多看她们一眼。
她们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从山都向西走了五里多路,才看见谢铁嘴和李药师。谢铁嘴赶着的车子像极了匠民马车,惟一的区别就是这辆车全都是绿色的,而且那些绿漆也都大块大块地剥落了。
湘儿很高兴能把身上的包裹塞到驭手座位底下,再爬到谢铁嘴旁边坐下。但当她看见李药师骑着偷懒鬼的时候,愉快的心情就打了个折扣。
“我告诉过你不要回店里。”湘儿一边说着,一边发誓如果李药师再和谢铁嘴交换那种奇怪的眼神,她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打一下这个家伙。
“我没有回去,”李药师说,还不知道刚刚拯救了自己可怜的脑袋,“我告诉马夫的头,我的女主人想要野地里的新鲜浆果,谢铁嘴和我必须立刻就去摘。像这种混话,贵族们――――”他闭上嘴,清了清喉咙。仪景公主从谢铁嘴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有时候他确实会忘记仪景公主真的是一位贵族,远比一般贵族地位更高的贵族。
“我们必须找些理由离开那家客栈和马厩,”谢铁嘴说着,催起了马匹,“我觉得你应该是用睡死猫的办法不让别人进你们的房间,或者至少林染小姐得装睡。但如果我们直接就跑出去,那些马夫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不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喝一杯淡浑酒?不过,现在他们谈论的应该不是我们了。”
仪景公主偷偷地看了谢铁嘴一眼,肯定是为了那句“睡死猫”,谢铁嘴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或者大约他真的没看见。有些时候,男人会自然地变成瞎子。
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个谢铁嘴是不可能没听到的,因为他在马匹的头顶上清脆地抽了一记响鞭。说这些只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他们的目的是能轮换着骑骑马,这是男人们会做的另外一件事,为他们想做的事找借口。不过,至少仪景公主现在是在对谢铁嘴皱眉,而不是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