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看来,与这些没有因为突阕――――或者其它厌火族人――――到来而仓皇逃命的雨师城人见见面大约会很有趣。而且,如果他们是跟随江隆和曲长风前来的,大约他们是他在这片土地上遇到的第一批支持者,如果这两名贵族少爷的父亲还听他的命令的话。
“带他们过来。”
曲长风在站起身时还惊讶地眨了眨眼,而江隆立刻就转过头去喊道:“张丑!崔疆!过来!”那口气更像是在喊两条狗。背着小旗的雨师城人缓缓地下了马。
“真龙大人,”曲长风犹豫地说着,又舔了舔嘴唇,“您……您派遣了厌火族人进攻雨师城?”
“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攻打雨师城了?”
鬼玄元点点头。芒金说道:“如果这些人是可信的,那么雨师城仍然没有被攻下,但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很显然的,他不认为那座城能坚守到现在,而且他也不会在乎一座伐木人的城市。
“不,不是我派他们去的,曲长风。”令公鬼同时向他们和那两名雨师城人说道。两名雨师城人已经跪倒在令公鬼面前,摘下头盔,露出两张和江隆与曲长风差不多年纪的面孔。他们的头发被剃成两绺,垂在耳后,两双黑眼睛闪烁着机警。“攻击雨师城的是我的敌人――――突阕楼兰部族,我是来拯救雨师城的,我会尽我所能。”
令公鬼必须再对那些雨师城人说一遍,“站起身来”。和厌火族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几乎让他忘记了世界之脊这一边动不动就打恭下跪的习惯。
又主动询问过之后,雨师城人才开始自我介绍。他们是张氏家族的家将张丑和崔氏家族的尉将崔疆,前者的旗徽是红白两色的波浪形直线,后者的旗徽是红黑两色的方形小块。
得知他们全都是贵族之后,令公鬼有些吃惊,雨师城的贵族负责指挥和统率士兵,但他们不会像士兵一样剃掉头发。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真龙大人。”张丑说出这个词时显然还不太习惯。他和崔疆都是苍白而细瘦的男人,有着狭窄的脸和长鼻子,只是他的身体比同伴更壮实一些。两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张丑一开口就连续不停地说了下去,仿佛是害怕被别人打断。“真龙大人,雨师城能够守住,我们还能再守几天,大约能守十天。但您必须尽快赶过去,才能拯救我们。”
“所以我们才会冲出来。”曲长风说着,狠狠地瞪了张丑一眼,两名雨师城人也向他还以颜色,但他们的目光里都夹杂着屈服的神色。
曲长风又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我们要寻求援助。我们向四面八方都派出了求援人马,真龙大人。”尽管眉毛上挂着汗水,但他还是哆嗦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茫然而空洞。“我们在出发时有更多的人。我看见陈逆倒了下去,他尖叫着,肚子上插了一根矛,他永远也没办法再和我赌钱了。我应该喝一杯带劲的浑米酒。”
江隆在戴着骑马手套的手中转动着他的头盔,皱起眉头。“真龙大人,那座城市还能再坚守一段时间,但即使这些楼兰可以和那些楼兰作战,问题是,您能及时地率领他们赶到那里吗?我觉得,他们守不了十天。实际上,我出来只是因为我觉得死在一根钩镰枪上要比被他们活捉更好,我看到过城外俘虏的惨状。现在那座城里挤满了躲避楼兰的难民,全城已经找不到一条狗或一只鸽子了,我怀疑现在那里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由此导致的好事情就是,有那个鬼足缺在外面,现在似乎没有人还会为太阳王座的归属而担心了。”
“第二天的时候,他发出命令,要我们向当来下生弥勒尊投降。”崔疆插嘴说道,江隆因为话被打断而瞪了他一眼。
“鬼足缺还把俘虏拿来取乐。”曲长风说,“他们都站在弓箭的射程外,但城墙上的人都能看得见,你能听见他们的尖叫声。现在的情形可真是让人头大极大!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毁掉我们的意志,还是只因为喜欢那么做。有时候,他们让贱农们向城里奔跑,然后在他们几乎能获得自由时再用箭射穿他们。那只是些贱农,但……”
他闭上嘴,用力吞了口口水,似乎他想起来,不该在令公鬼面前用这种口气说“贱农”。令公鬼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但这似乎让他更感到手足无措,只能低声嘟囔着应该喝一杯浑米酒之类的话。
江隆打破了暂时出现的沉默:“真龙大人,如果您加紧行军,那座城市就能坚持到您到达的时候,我们能打退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只是因为首门着了大火――――”
“火焰几乎将那片城区完全吞没。”曲长风插嘴说。令公鬼还记得,首门是雨师城墙以外的一片城市区域,那里大部分建筑都是木制的。“如果不是有河水挡着,那场大火一定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另一个晋城人的声音压住了他,“……但张朗大君制定了优秀的防御计划,雨师城人这次也终于显示出他们的骨气。”张丑和崔疆向他皱起眉头,但他大约是没看见,大约是装作没看见。“运气好的话,那里能守住七天,最多大约能到八天,如果您能……”一声沉重的叹息压扁了江隆的胸腔。“我没看见一匹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厌火族人不骑马,两条腿走不了那么快。”
“多久可以到?”令公鬼问鬼玄元。
“三天。”鬼玄元回答。芒金点点头,曲长风笑了。
“这一路上可真是不容易,这和我们骑马赶来的时间一样。如果您以为您在三天的时间里能用脚走完这段路,您一定是――――”察觉到楼兰们在盯着他,曲长风又拨了拨脸上的头发,嘟囔着说:“这个小镇里有浑米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