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果再有强盗出现,湘儿就只能一个人对付他们了。她不想让仪景公主单独上阵。既然早先的怒意已经消失了,她就只好再次开始酝酿心中的怒火。
笨拙地将身子探过用帆布盖住的桶子,湘儿伸手去够与行李和食物箱一起固定在马车侧面的水桶。她的帽子立刻就翻到了脑后,只是被帽带勾在她的脖子上。
湘儿的手指只能勉强碰到水桶的盖子,只有放开另一只抓着绳子的手,她才能将身子再向前探一些。但那样的话,飞驰的马车很可能会把她扔出去。
李药师催动着他的瘦长坐骑靠近了马车,他管这匹褐色的阉马叫偷懒鬼,但名不符实,将他鞍侧的皮水囊递给湘儿。湘儿感激地喝了几口,喝水的样子可以说是很粗鲁。
湘儿像是在大风吹袭中挂在藤上的一串葡萄,把几乎与灌进口中等量的水洒在了她胸前灰色的衣服上。
这是一身上好的商贩穿的衣装,交领长衫经过了细密的编织和精良的剪裁,但式样朴实。不过她胸口的深色石榴石嵌金胸针对于一名商人来说大约显得太奢侈了些,这是骆驼城的大阿亚图拉送给她的礼物。
另外还有一些更华丽的珠宝都被藏在驭手座位下面的一个暗箱里,也都是大阿亚图拉送给她的。
湘儿戴着这件首饰是为了提醒自己,即使是王位上的女人有时候也需要被揪住脖子,用力摇晃一番。在与泰斯帕斯打过交道之后,她现在对于白塔操纵君王们的企图有了更多的同情。
湘儿怀疑泰斯帕斯的这些礼物其实是为了让他们尽快离开忽罗山的一种贿赂。为了能让他们少停留半个时辰,那个女人甚至愿意买一艘船,只是没人愿意卖而已。
忽罗山港中所剩不多的几艘能出海的船上都挤满了难民,而且,乘船虽然是最快的离开途径,却也是很容易被监视的途径。在出了那些事之后,玄女派大约同样在寻找湘儿和仪景公主。
她们的使命是猎捕堕落为魔尊的爪牙的鬼子母,而不是遭受那些玄女派的袭击。
因此,他们选择了乘马车穿越这片已经完全陷入内战的混乱之地。但现在湘儿开始后悔自己坚持要从陆路离开的举动了,只是她绝不会向别人承认这一点而已。
当她湘儿伸手想要把水囊递回给李药师时,李药师摇摇手示意她不必了。李药师是一名坚韧的男子,就像是从乌木中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过他在马背上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很舒服。
湘儿觉得他非常好笑,不是因为他在马背上明显战战兢兢的模样,而是那顶戴在他黑色平直短发上的骆驼城红帽子。那顶无帽檐的圆锥形平顶高帽,配上他那件深色且下摆宽松的晋城束腰长衫,看上去简直是傻透了。
实际上,湘儿觉得那种帽子配任何衣服都很难看,那种感觉就像是李药师在脑袋上顶了一块点心。
湘儿用抓住水囊的手按住帽子,一边用更加笨拙的姿势向前爬去,一边还暗自咒骂着那个晋城的捕盗者――――绝不是潜行者!还有谢铁嘴――――那个只会吹牛的说书先生!
还有仪景公主,黑戈壁家族的继承人,锡城古国的公主。她真该抓住仪景公主的脖子好好晃一晃!
湘儿想要坐到谢铁嘴和仪景公主中间的驭手位子上去,但灰发的锡城古国姑娘紧紧地靠在谢铁嘴身上,甚至都不顾已经被吹到背后的草帽,用两只手抱住了那个白胡子老傻瓜的手臂,仿佛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会掉到车下面去。
湘儿咬了咬牙,只好坐到仪景公主的另一边。她很高兴自己已经把头发重新结成了一股辫子,那根辫子有她的手腕那么粗,一直垂到了她的腰上。
至少现在她可以狠狠地揪一下这根辫子,以代替去揪仪景公主的耳朵。这个姑娘向来都还是很理智的,大约是混乱的忽罗山也弄乱了她的脑子。
“他们不再追赶我们了。”湘儿戴好帽子,大声说道,“你可以让这东西慢一些了,谢铁嘴。”她本来可以坐在后面喊这些话,而不必费力爬过那些木桶。
但那种无济于事的大喊大叫的蠢相阻止了湘儿这么做。她不想变成一个傻瓜,更不想被别人看成是傻瓜。“戴上你的帽子,”她对仪景公主说,“你的浅色皮肤受不了这样的阳光。”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姑娘丝毫也不在意她友善的劝告,却只是朝着拉紧缰绳的谢铁嘴喊道:“你赶得真棒,你想让它们怎么样它们就怎么样。”
刚刚让四匹马放慢步子的高瘦男人瞥了姑娘一眼,皱了皱浓密的白眉毛,但他只是说:“前面还有人,孩子。”嗯,大约他并不是那么傻。
湘儿向前方望去,看见一队穿着雪白罩袍的骑手正越过一道低矮的山坡向他们靠近。随着那些人的逐渐靠近,湘儿能看见他们约有五十人,看见他们身上光亮的铠甲和反射着阳光的圆锥形头盔。
那些人护卫着许多满载的马车,是拜火教众。湘儿突然感觉到自己衣服下面、垂在胸口的两枚戒指。
孔阳那枚代表失落的西渭王国的黄金玺戒对白袍众来说毫无意义,但如果他们看见了那枚巴蛇戒……
愚蠢的女人!他们看不见的,除非你当着他们的面脱衣服!
湘儿匆忙地瞥了她的同伴一眼。仪景公主的美丽是无法掩饰的,现在姑娘已经放开了谢铁嘴,开始重新系紧她的绿色帽带,仪容更像是一位公主,而不是一名女商贩。
不过她的衣服除了是蓝色的之外,在其它方面和湘儿的完全一样。她没有戴珠宝,泰斯帕斯送给她的礼物只得到她一句“俗气”的评价。
她应该可以过关的,自从离开忽罗山以来,湘儿已经骗过差不多五十人了,但情况依然常常是危险万分。而且她们这是第一次遇到白袍众。
谢铁嘴穿着结实的棕色粗麻衣服,和另外一千个赶马车的白发老车夫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