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仪景公主带着捆扎整齐的包裹踏上甲板的时候,落日刚刚碰触到忽罗山海湾以外的海面,粗大的缆绳正在将凤尾鱼号系到排列在码头边的船只中间。
独行在海面上的快船成为这座城市西侧半岛边船群中的一员,一些船员正在收起最后一批帆篷。长码头的后面,这座城市隆起在众山丘上,闪耀着白色的光芒,圆顶和尖顶上被抛光的风向标都在闪闪发亮。
大约在北方一里以外,她能看到高大的环形墙壁,如果她记得没错,那就是大圆环。
将手中的包袱甩到背着皮肩袋的肩头,她向已经等在步桥旁边的湘儿走去,野风和白翼也与湘儿在一起。看见她们两姐妹重新穿上了整齐的衣服,仪景公主甚至感觉有一点奇怪。
她们穿着颜色鲜亮的云锦上衣,与之颜色相配的宽裤子。现在仪景公主已经开始习惯了她们的耳环,甚至鼻环,就连那根横过她们黝黑面颊的细金链,现在也不再令她打哆嗦了。
谢铁嘴和李药师带着他们的行李站在两边,表情看起来都有些赌气。湘儿是对的,她们在两天前把此行的真实目的告诉了他们――――告诉了其中的一部分,从那以后,他们就开始尝试劝说两个姑娘回头,这两个老头似乎都觉得她们无法胜任――――胜任!――――寻找玄女派鬼子母的任务。湘儿威胁他们,要把他们送上另一艘航向不同的讨海人船,这才让他们的图谋胎死腹中。
至少,在当家的真的集中了十几个船员,准备把他们塞进一艘舢板送到对面的船上去时,他们立刻闭上了嘴。仪景公主仔细地看了看他们,赌气意味着酝酿造反,这两个老头子肯定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现在你们要去哪里,野风?”仪景公主走过来的时候,湘儿正这样问着。
“先去恶狼谷,然后是风伯城,”领航长回答,“然后去南麂和饮马川。我们要将摩那斯龙王的讯息广为传播,希望如此能得到苍天的喜悦,但我必须允许当家的在这里进行贸易,否则他一定会大为光火的。”
她的男人现在已经下到了码头上,现在脸上没戴那副奇怪的金属丝框的镜片,赤裸着胸膛,手上带着戒指,正认真地和几个人说着话。那些人穿着白色的松腿裤子,外衣在肩膀处绣着螺旋形的图案。
每个忽罗山人都戴着一顶深色的圆柱形帽子,脸上遮着一块透明的面纱,这种戴面纱的模样显得很可笑,特别是有的男人留着浓密的胡须,却也戴着面纱。
“希望神灵保佑你们一帆风顺,”湘儿说着,将行李背到背上,“在你们出海以前,如果我们在这里找到任何可能威胁到你们的危险,我们会给你们送信的。”
野风和她妹妹显得非常镇静。玄女派鬼子母不会让她们过于挂怀,摩那斯龙王――――令公鬼才是真正重要的。
白翼亲吻了自己的指尖,将它们按在仪景公主的嘴唇上:“依长生天的意愿,我们会再见的。”
“依长生天的意愿。”仪景公主一边说,一边模仿寻风手做了同样的动作。这种感觉仍然很奇怪,但这是一种崇高的敬意,只有在最亲密的家人或者爱人之间才会使用。
仪景公主会想念这位讨海人女子的,她从白翼那里学到了很多,也教给她一点知识,白翼现在编织火之力的能力肯定比原来强多了。
当她们走下步桥时,湘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海上航行了两天之后,白翼给了湘儿一瓶油剂,压住了她翻腾不已的胃,但她还是每天直着眼睛,紧咬着嘴唇,直到忽罗山出现在她们眼前。
一上岸,两个男人就一言不发地将姑娘们夹在了中间。李药师背着行李走在前面,双手拿着他那根拇指粗的浅色手杖,黑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周围。谢铁嘴走在后面,虽然他有着长长的白胡子,瘸了一条腿,还披着说书先生披风,身上仍然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湘儿撅了一阵子嘴唇,但什么也没说,仪景公主认为她这种表现是明智的。她们才在长长的石码头上走不到五十步,她已经看见许多面露饥渴的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这些男人也同样在打量那些在码头上搬运板条箱、麻包和大袋的忽罗山人和其它地方的人。
仪景公主怀疑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很愿意割开她的喉咙,因为她身上的丝衣代表着她荷包里的瓜子金。仪景公主并不害怕他们,她很肯定自己可以轻易制服两三个人,但她和湘儿的巴蛇戒现在都藏在口袋中,如果她被迫在这几百人面前导引真气,即使假装与白塔不要紧也毫无意义了。
最好李药师和谢铁嘴的那副凶相就能把他们吓住,现在就是再多十个这样的老头,她也不会介意的。
突然间,从港口一艘小一点的船里传来一个吼声:“你们!就是你们!”
一个穿着绿色锦绣外衣的魁梧的圆脸汉子跳上了码头,毫不在意举起手杖的李药师,直盯着她和湘儿。只留在下颔上的胡子表明他是名云梦泽人,口音也是云梦泽的,他看上去很是面熟。
“你是船老大董四哥?”过了一会儿,湘儿问道,她猛拉了一下自己的辫子,“董四哥?”
董四哥点点头:“是我!我从没想过还能见到你们,我在折翼镇……确实是尽可能多等了,我是直到我的船几乎要着火了才拔锚启航的。”
现在,仪景公主也认出了董四哥,他曾经同意带着她们离开折翼镇,但那时城里一片混乱,她们没能赶到他的船上。现在他的这身衣服说明那以后他混得很不错。
“很高兴又能见到你,”湘儿冷冷地说,“但请你原谅,我们还要去城里寻找宿处。”
“这恐怕不好找,忽罗山已经被挤得密不透风了,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我的话在那里大约能派上些用场。我不能留在折翼镇太久,但我确实觉得对你们有些亏欠。”
董四哥停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你们到这里来,那么,这里也会发生折翼镇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