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这一会儿都入了秋了,天儿也渐渐转凉。
今儿是重阳节,正是人赶人的时候,以文会友,登高聚宴。
长辈们都高兴着,也不管着孩子,由着他们自个儿玩儿去了。
二爷带着杨九和师兄弟几个书院汇合,打算一块去攀梅岭,杨九一早就让人去通知了玉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人人都赶着聚饮,有的就上山插茱萸去了,偏偏他们就要做个不同样儿的,就要去攀梅岭。幸好梅岭只是叫梅岭,不是种梅花儿地方,否则这节气未到,上山能赏个什么景?
几人在山上排下了桌椅,因为是出来游玩,这一番也没带几个护卫,省得浩浩荡荡的在重阳节平白惹人注意。
只可惜七堂的人还在回程的路上,否则都来了,还更热闹些。
张九龄和王九龙是一路闹腾过来的,没个清闲的时候。陶阳今儿园子里有节目得忙得晚些,咱们少爷自然是跟着泡在园子里了,不过也好要不得更闹腾着。
烧饼带着曹鹤阳也一块儿来了,几人手脚麻利地就弄起吃的了。
二爷本来正和杨九说着话,董九涵打从圈儿外进来,神色有些慌乱像是有些不好的事,在二爷耳边喃了几句话。
二爷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看四周,冷声道:“去把九龄和大楠找回来!”
楠是王九龙的字。
这两人闹腾着说去后山看看有没有野味可以打来尝尝,欢喜得很,如今都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烧饼在摆弄烧酒,这是偷饮浅尝美滋滋的时候,曹鹤阳也在不远处。
杨九心一沉,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急急嘱咐道:“还有玉溪,她跟着一块儿去玩儿了!”听他们闹腾了几句,一块去玩了,本就熟络也无所谓担不担心了。
董副将皱眉扫了扫四周的,犹豫道:“二爷,我已经派人下山去领兵了,这会儿没几个人就让他们守着您吧!”
“让你去就去!”他似乎有些恼怒,但却不是对眼前的人。
董副将一咬牙,挪不动步子,径直跪了下去,拱手道:“他们就是冲您来的!其他人不会有事的,您…您不能这时候把人派出去啊!”
二爷一甩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出了事,他们还能活着下山吗!”
他不轻易动怒,但一旦发了火必定不是小事了。
他在,还能有所周旋,而九龄他们根本无力还击,还有玉溪,伶俐归伶俐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她能干什么!
董副将不敢再多说,深深看了二爷一眼,转身把本就不多的护卫派了大半出去找九龄他们。而他自个儿也是领着剩下得四五名护卫守在他们身边儿。
烧饼和曹鹤阳相视一眼,察觉不对,几步走到云磊身边来。
“出什么事儿了这是?”烧饼问。
二爷深呼了一口气,道:“有人,要我死在这里。”
曹鹤阳一下就倒吸了口气,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动静。
烧饼这暴脾气一下就没忍住,撸起袖子愤愤道:“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啊?敢出来,咱看谁死这!”
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被他给逗乐了,二爷笑了笑,看着他们,道:“你们都在这,他们就不敢乱动。”
平西王死在这就已经是惊天巨浪了,要是大先生的几位得意门生也一块儿出了事,到时候事态可就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住的了。
山下有护城军,向西过去就是他玄甲军的驻地,再往北就是离宫城最近的一道宫门,他们不敢惊动山下的人。
最有可能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弄死云磊,暗杀计谋都可以,只要他死了,其他人不足为患。
到时候是非黑白全出自一人之口。
只要对方不狗急跳墙殊死一搏,他可以用最后的力去护住他的兄弟们,但是杨九作为他的妻子,绝无生还的可能。
二爷看着杨九,皱着眉心眼眸微闪。
杨九从一开始的紧张到这会儿已经随着他的心绪很快地平复了下来。
十指相扣,含笑温柔。
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都可以。――人间欢喜一场,九泉一路相伴。
四处山林已经有了动静,诸人都警惕了起来。换了一处空旷的地,没有林木遮掩,也是个好打斗的地儿。
只是林中的人没有半点防备,九龄和大楠倒是一路笑闹,玉溪走时穿了杨九的披风,说是怕被蚊虫给叮咬了,结果这披风显大,让她这小脑袋在帽里显得格外小。
绕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好东西,抬眼一看,觉着前头两人有些怪异,虽然是说笑着,但总让她觉着哪里不对。
玉溪捧着手里采的山花,敲了敲张九龄的肩,道:“咱们回去呗!”
张九龄一把就把她拉进了怀里,大楠也跟着围了过来,两人把她围得严严实实,表面看着满脸笑意,却沉下了声来。
“别出声!”
他们从没这样严肃正经过。
玉溪身子一僵,心下一沉顿时慌乱了起来,稳住呼吸道:“怎么了这是?”
大楠看了看四周,警惕道:“这林子里有人,而且不少,都是会武的。”
玉溪皱眉,静下心来扫了几眼,这才发现这林子安静的不像话,连一贯有的山雀声儿都没了。
正常的林子哪里会静成这幅样子,分明是有人染了血藏着呢!
难怪他们越走笑意就越沉,也不说笑了,脚步都紧跟在她身边儿,分明就是要护住她。
这不露馅儿还好,一警惕起来,周围杀气渐浓,一阵风过,布衣身影刀光翻转。
八名素衣蒙面人就在跟前儿定下了脚,身影一现时,张九龄王九龙一个侧身都把玉溪护在了身后。
领头的一名杀手向他们身后探了探,只看得见眉头皱了皱,浓声道:“王妃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见一面?”
听着声音不像是盛京人,倒像是关外的。也是,京城一兵一卒都记录在册,哪里是随随便便能动的,自然要在外边儿找人了。
张九龄眼里的忧虑加重了几分,强撑笑意道:“她不是王妃,阁下认错了。”
果然,是冲着辫儿哥来的。
他们一发现有人时就猜测到了必定与辫儿哥有关,护卫没几个,也不知道那边儿怎么样了,这边儿又有玉溪在,再怎么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打草惊蛇。
正打算不经意走小路绕回去,这些个天杀的就出来了。
那人冷笑着,抬起了刀,道:“不是王妃需要你们送她离开?”
他们这才明白,这些人迟迟不现身就是为了确定披风里的是不是平西王妃。
抓了平西王妃就等于抓住了云磊的软肋,再不然就是让他们夫妇共赴黄泉。
他们以为,云磊会偷偷送走王妃,才兵分两路防守。
王九龙握紧了拳,道:“都说了她不是。”
他虽然恼怒,但已经拿出了最大的修养来稳住呼吸说话了。
世道苍茫,人心不古。
如今安邦定国的英雄都有人绞尽脑汁要杀,还不足够让人心灰意冷吗?
“你家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人一步一步走近,冷笑着:“说起话来,都是这样的态度?”
“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王九龙侧身上前,动手迎战。
其余的七人一同上场,打得不可开交。可无论引剑,他们宁愿身中数刀也不离开玉溪半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少年霎时变得狠辣决然起来。
转身抬手,出掌振臂,打下一柄刀来。转手一刃,刺入一人腹,断一人臂,封一人喉。
竹马少年,并肩作战。
玉溪没有哭喊慌乱,咬唇看着眼前两个终日里欺负自个儿,笑话自个儿的师哥正手握利刃浴血奋战,遍体鳞伤。
他们本可以突围离去。
他们本可以独善其身。
他们本可以安然无恙。
是她,拖累了师哥。
对方的死侍武功高强,他们要护着玉溪纵使倾尽全力也无法全身而退。
眼看着对方才死了三人,他们已经精疲力尽,满身伤痕了。
两人对视一眼,张九龄上前怒伤几人,不要性命地攻击着。
王九龙微微收力,将玉溪护在身后,防守着,低声急道:“往南跑就能下山,我们撑不了多久了,你快走!”
辫儿哥那一准也不安全,不能让她去送死,所幸让她下山去。
刺客冲着他们来的,只要他们死了,她应该就没事。
玉溪咬着唇,不挪动半分。
“脱掉披风下山!”眼看着张九龄被刺杀了脊背,王九龙心下一急,道:“我们答应了老秦,喝你俩的喜酒,你一定得回去!”
玉溪抬手重重地抹了把眼泪,浓声道:“告诉他,下辈子也要娶我。”
王九龙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转头问她。
她向后退了几步,扬声道:“我是平西王妃,就算死也要和王爷死在一起!”
语罢,转身往另一方向竭尽全力跑了出去。
这头杀手手里动作都是一顿,留下两人与张九龄王九龙周旋,剩下的三人追着玉溪的方向去了。
张九龄受了重伤,被步步紧逼,根本抬不动脚去追,九龙冲过去一把扶住了他,杀了一名刺客。
另一名杀手眼看他们就要倒下了,慢条斯理的动作,仿佛看着将死的猎物,慢慢走来,手起刀落。
刀影恍惚。
刺客倒下,羽箭正中胸口。
是护卫,是二爷的护卫。他们急急听见声响急急赶来,幸好来得及时,稍缓一步可就坏了大事了!
两人急切的很,也没心思问他们怎么来。
王九龙抓着一名护卫的手臂,急道:“快,快去追!就这个方向!”
护卫们扶着他们,想把他们安全送离,张九龄捂住胸口的伤,浓声道:“玉溪不会武功,你们快去啊!”
护卫哪里能抛下他们,赶紧两人一个,半背半扶地带着他们一块往那赶去。
梅岭陡崖边儿上,别无退路,唯有深渊。
玉溪已经身中两刀,脚步一软,向崖边倒去。
若是,我死,他们就会收手了吧。
只要她坠崖而死,不给他们拉下披风确认的机会;他们就会误以为,任务完成,还能给二爷杨九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反正身中两刀,已经别无退路了…
玉溪强撑着站了起身,站在崖边飘摇欲坠。
眼前的刺客又一步靠近了,正是要手起刀落致命一击时。
她脚步一转,衣决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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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