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红衣男飘飞游走在王冠身后，迅速变换的走位，显示他极度不稳定的内心。

　　 “为什么要投靠官方，我们今天出来，明明是抓那个胖丫头回去交差的！”

　　 “把她抓起来交给实验室就好了，临时改主意是什么鬼！”

　　 “背叛？为什么？”

　　 “既然想要背叛，当初为什么加入！”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的后果啊老大！”

　　 “我们都无所谓，我们只是小弟喽啰，离开圣耶斯也能去别处混饭吃，可你是使徒！”

　　 “你会死的！”

　　 “会死的！”

　　 他尖锐的咆哮，随着王冠全身冒血越来越多，变得越发歇斯底里。

　　 这样下去也许王冠还没死，他先疯了。

　　 巨力男伸手，在他飘过身边时，一把将他拽了下来，死死按住。

　　 “别喊了，他在拼尽全力对抗反噬，没看出来么？你若是想让他死，就尽情大喊，使劲干扰他。”

　　 一句话，让红衣男收声。

　　 可他情绪依然激动，没法冷静下来，周身散溢着剧烈的能量波动。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

　　 红衣男嘀嘀咕咕，使劲瞪着前方那道染血的背影。

　　 “哦，你问为什么？”巨力男脸色冷峻了几分，也瞪着前方那道背影，却不愤慨，眼底只是无尽的崇敬。

　　 顿了顿，他深吸口气，沉声道：“因为，他是我们的王啊。”

　　 “王？”

　　 红衣男一愣。

　　 王，这个称呼，自从C市的暴徒基地被端掉之后，就不存在了。

　　 率领暴徒洗劫城市仿佛一场中二梦，梦碎了，之后羞于提起。

　　 他们改称王冠为老大。

　　 巨力男却再次搬出了王的称呼。

　　 他迈步，踩上“王”留下的血脚印，一个一个地踩过去，沿着王冠走过的痕迹跟随。

　　 “你还是个孩子呢。”他说。

　　 红衣男反驳：“末世前我已经上班好几年了，什么孩子，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你还不懂得亲人的重要性啊。”

　　 红衣男脸色一变，指缝间薄刃亮起：“你最好礼貌一点。”

　　 他们刚来京城的时候，因为红衣男是京城人，所以三人一起先去他家寻找，寻到的却是废墟里的尸骨，残缺腐烂，不忍直视。大家一起寻个安全的地方，把尸骨都葬了。

　　 曾见他痛失亲人的巨力男，却说他不懂亲人的重要？

　　 红衣男怒。

　　 巨力男对于伸到面前的寒光却是理也不理，只是专心沿着王冠的血脚印行走。

　　 “我们一起亲手埋葬了你的父母和几个至亲，你跪在坟前磕头，向他们的在天之灵保证会好好活下去，让他们在天上放心。你当时哭得稀里哗啦，我们也替你难过。”

　　 “可是这就够了吗。”

　　 “好好活下去，就够了吗。”

　　 “真有什么在天之灵吗，那其实是活着的人安慰自己的方式吧。”

　　 巨力男的质问，让红衣男语塞，蒙在红巾里的脸色变了又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亲人，和老大背叛什么关系！”

　　 巨力男说：“王，是为了他还在世的亲人，为了你和我，以及我们可能还活着的其他亲朋，才背叛的长老会。你看不出来吗？”

　　 圣耶斯势盛，长老会权势更是如日中天，跟着长老会有朝一日能统治世界，呼风唤雨？

　　 可那又有什么用。

　　 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呼风唤雨，有啥意义呢。

　　 而与此相比，能在光明的世界里活着，就算只是个普通人，只活一天，也可以吧。

　　 巨力男在王冠求见首长的那一刻，就洞悉了王冠的意图。

　　 “要是换做我，我也会那样做。”他了然地说。

　　 末世前他们去C市旅游，驴友小团体，后来阴差阳错成了被何姨实验室助推变异的觉醒者，按指示发展暴徒，洗劫城市，在大风摧毁的世界里为所欲为。

　　 那真是一段恣意横行，欲望膨胀，不知天高地厚的晦暗时光啊。

　　 也许是被世界的毁灭刺激到了，也许是对未来和人生绝望了，他们像末世里很多恶徒一样释放了人性中的恶面。

　　 直到一个又一个同伴的死亡，一点点敲醒了他们。

　　 直到何姨实验室的冷血残酷，让他们开始思索这世界真正的模样。

　　 巨力男不知道红衣男有没有深刻思索过，看样子似乎是没有。

　　 但他有。

　　 他感觉到王冠也有。

　　 在抓获马歇尔后，获取长老会的信息，顺势加入，似乎只是把先前的晦暗时光延长，并发展到极致。

　　 暗的巅峰是什么？

　　 见过了，不喜欢。

　　 他向往光明。

　　 像光明靠拢，自己也做那光明。

　　 为活人而努力，而不是只告慰死人，自欺欺人。

　　 “王，请你活下去。”巨力男加快几步，追上了王冠，和他并肩而行。

　　 “我们一起到苏镇去，再建一次王国吧，这一次，不要暴徒。”他说。

　　 “你还当我们的王。”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在这无聊的世界，做些有聊的事情，咱们一起。”

　　 王冠浑身是血，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着。

　　 眼神涣散，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巨力男住了口，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在一旁陪着。

　　 对抗反噬只能王冠自己来，旁人什么都做不了，陪伴也是多余。

　　 噗通。

　　 忽然，王冠摔在了地上。

　　 像是散落的积木一样，四肢都和躯干分开了，摔落老远，只有脑袋还在躯干上连着。

　　 他七零八落。

　　 满地都是血。

　　 红衣男惊叫一声飞过来，巨力男也是惊得呆在原地。

　　 死……死了？

　　 终究还是没有对抗成功吗？

　　 “他，他……也算是，为我们活着的人，做出了全力以赴的贡献。”巨力男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把话说出来。

　　 “我们不能让他白死，我们……拿着文书，去苏镇，带上他的亲人一起，去那边建王国吧。”

　　 巨力男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蹲下去，在那鲜血遍布的身体上摸索，去口袋里寻找官方给的领地文书。

　　 “对，对，对……”红衣男呆愣愣的，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在这里。”

　　 巨力男找到了文书，掏出来拿在手里，手是抖的。

　　 哇！

　　 哇！

　　 变异乌鸦在上空盘旋，似乎是嗅到了这里死亡的气息。

　　 满地鲜血诱惑着它们，它们随时准备扑下来大快朵颐。

　　 “吱——”

　　 好像刀片刮过玻璃的尖锐声响，忽然响起。

　　 巨力男手中的文书猛然一沉。

　　 合金文书上，赫然挂着一段染血的指骨。

　　 咯吱，咯吱，指骨用力拖动文书，发出尖锐的摩擦。

　　 “……王？！”

　　 巨力男无比震惊地瞪着那截指骨。

　　 继而，再看王冠散落的身体四肢。

　　 啪嗒啪嗒，骨头在动。噗唧噗唧，血肉在挤压，在膨胀。

　　 王冠已经散掉的躯体，就在两个手下惊恐的注视下，一点点重新组合起来。

　　 那被鲜血浸透的嘴唇，忽然扇动，吐出一句话来。

　　 “我还没死，抢我的领主文书，你们，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