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暝睁开眼时便瞧见了面色惨白的祝艺菲,她紧闭双眸,一只手贴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放在他有些敏感的小腹上,感觉到一股股温流进入胸膛,将那令人无比难忍的疼痛和憋闷一点点化去,再顺着小腹钻出体外,似乎进入了她的体内。
然后便见她的耳鼻之处钻出丝丝缕缕的紫黑色的雾气,最后在视线里缓缓消失。
“你是要离开顾家了么?”见她收功后一脸的疲倦,虽然极不忍心,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烦扰问道。
“我要去给你寻吊魂草”祝艺菲瞧着他懵懂的神色,爱怜的抚了抚他的面颊,现在若是可以,她也真想靠在他的怀中,似乎就能感受到当年在祁阳伏魔阵的死门中,那冰冷却温柔的拥抱。
“那我怎么办”他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却不知为何只能将那复杂的情感压抑在心底。
“你先忍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走之前会先去为你寻件宝物”祝艺菲笑道,她这段时间除了呆在顾家,便是在夜深人静时四处寻觅能化掉业孽的宝器,毕竟单靠她一人之力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每次化业的时间越长,他所受的痛苦也会成倍的增加。
“可是,我不想你走”顾东暝低垂下头,抬起手想拉住她的衣袖,踌躇了片刻后还是放弃了。
祝艺菲轻柔的拉起他的手,忍不住凑近他的面庞,在额间印下一枚轻吻,道:“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的,等我”
顾东暝呆住了,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间胸腔中那块黑色的石头似乎火热了起来,白皙的皮肤好似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连想要挽留的话都忘记的干干净净。
祝艺菲将他按倒在床上,又仔细的盖了被子,盯着他瞧了许久方才长叹一声道:“乖乖等我回来,相信我”
言罢,便起身离去了。
顾家的夜晚戒备森严,家仆多是结丹以下的修者,也不分什么门派,只是没有了飞升的希望,巴住顾家混口饭吃,寥寥度日罢了。
最近的城中也并不太平,晚间时常能听到凄声惨叫,还有接连不断的打斗之声,越来越多的门派修者来到此地,客栈已经告紧,许多富贵人家便腾出房舍来供其居住,顾家也是如此,只不过能住进顾家的修者修为和辈分都要高一些。
夜晚,祝艺菲遁入天地之中,向着太清派的鄱阳门地界一路飞驰过去。
鄱阳门的入口是在一座巨巅峰的山顶之上,说白了,整座门派像是将巨巅峰从上而下将山体内掏空了一般,外广内阔,怪石麟角,更有长白普天二兽坐镇,乾坤之格,纵横之局,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祝艺菲落入鄱阳门的祭天殿时,恰好守门弟子去领饭食,几乎大半的人都被派遣去收拾作祟的妖魔,她便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祭天殿内。
大殿并不如何宽敞,能容百十人左右,两侧是嶙峋栉比的石柱,高低错落,却并不封顶。
每根石柱之上盘着一条紫色的虬龙,双目烁烁,寒光凛凛,若是不仔细瞧,还真以为会是活物。
大殿的尽头是一座高搭的法台,高九丈九尺,款六丈六尺,翠光莹莹,左右浮雕着长白普天二兽的图腾。
所谓长白则是一只通身雪白羽毛的无翅大鸟,传说能御风水,顷刻间行万里之遥,也算是太清派守护兽;普天则是一条没有鳞片的飞鱼,身小翼大,遮天蔽日,传说能掌控日月之行,颠倒阴阳。
这还是她前日里无意中闯入鄱阳门的藏书阁,所了解到的秘密。
当初太清派创派伊始,这两只神兽便被派下凡间作为守护门派所用,天长日久,因为总是屹立不动,便化作了两块琥珀石,被摆放在祭天殿内,而这长白的心脏便是能化解业孽之物,祝艺菲此番前来,便是做的这个打算。
静止了片刻,门外并没有什么声响,祝艺菲渐渐放下心来,羽眉一竖,抬掌便打出数道定魂符,贴在那长白身上,而后原地踏步,飞身跃起,窜到祭台之上,抬手招出冰火剑,便刺入呢快琥珀石的胸腔之内。
一道耀白色的光束从伤口中射出,祝艺菲急忙侧身避开,而后唤出元神逆光钻入长白石像的身体之内。
果如她所料,长白普天二兽实则早已仙寿圆寂,徒留下一届凡身,接受世代门派弟子的供奉。
祝艺菲抬头瞧着那悬浮在头顶的白玉色的心脏,飞身,横剑,便割断了那清水色的脉络,长臂一伸,便摘下了那颗鸟心,始落于掌心处,便化作一颗玉白色的明珠,微微的散发着圣洁的光泽。
“正是这个东西”祝艺菲呢喃一声,将其化入掌中,便飞出了长白的体内,回归肉身之中。
“什么人”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祝艺菲也一怔,转头一瞧,恰见两个女弟子杏眸大睁的盯着自己,内心暗道一声不好,原地化作一道流光迅速飞冲出殿外,向着山顶的出口飞去。
长白琥珀上的那道伤口尤为醒目,就在祝艺菲收回冰火剑时,缓缓溢出鲜红色的血液,令那两个弟子忍不住大喊起来。
一时间,门派内所有的留居弟子皆被惊动,对着那飞奔的女弟子问道:“怎么回事,祭天殿出事了?'
“有人,杀了长白兽,就是那个”女弟子一边跺着脚解释,一边伸手指着仿若闪电般不断穿梭在石壁之间的红光道。
“不好,长老们都不在,又是哪个妖魔”一个男弟子恨声道。
“还说什么,追啊”眼瞧着祝艺菲的身影已经快要飞出宗门,十几个慌了神的留守弟子方才稍稍镇定下来,原地踏步,长身跃起,脚下风云汇聚,架起数道流光,便对着那虹影尾随而去。
祝艺菲冷哼一声,脚下风起时散时聚,团如积云,托撑着她瞬间飞出千米之远,将身后的一群门派弟子远远甩出,在黑夜中盘旋了几圈后,方才稳稳的落入顾府的花园内。
“想不到顾府之中还有如此佳丽从天而降,还真是风水宝地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男子的话语轻柔而舒缓,似乎还带着些微熏得醉意。
祝艺菲转头,瞧见是个借宿的门派弟子,一身水色的道袍,头顶华冠,俊秀傲伟,背负长剑,正依靠在花坛上,一口一口的抿着酒。
法眼下观瞧,男子头顶半朵含苞待放的金莲,修为道行远在她之上,更巧合的是,剑穗上正挂着一块摇晃的青玉牌,上边雕刻着‘太清鄱阳门’五个小字。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欲要离开,没想那男子却倏然出现在她面前,长臂一伸,便挡住了路,嫣红的唇湿漉漉的挂着酒渍,张口便喝出一口莲香之气,醉笑道:“去哪啊,美娘子,跟我来饮酒吧”
说着,那手腕一转,便向着她的肩头处抓来。
祝艺菲见他掌中有光,晓得这男子不好相与,莲步微移,轻身数转,躲开男子的手臂,而后伸手一招,冰火剑瞬现掌中,侧头的功夫,便架在其细嫩的脖颈之上。
“好端端的,井水不犯河水”祝艺菲心中有事,不欲多做纠缠,声音也冷的令人发寒。
“哎,这年头,小娘子都不好调戏了,稍微长得美些的各个都有伸手,甚至,连我都打不过呢”男子嬉皮笑脸的模样活脱脱像个街头流氓醉鬼一般,惹的祝艺菲一阵厌恶。
“无聊”正当祝艺菲要收起冰火剑时,那男子突然身形一晃,速度极快的绕回到她的身后,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将鼻息凑上她的耳畔调笑道:“美人生气了更美”
祝艺菲怒立双眸,转身甩手一个巴掌拍出,只闻黑暗的花园内顿时响起一阵清晰的声,甚至都惊动了那些宿在花心中的飞蝶。
几只暗影略过,男子揉着脸,躲也未躲,怒也未怒,反而继续死皮赖脸的一语双关笑道:“这一厢因果结下,看你如何还得起我”言罢,突然抬掌按住她的双肩,祝艺菲顿觉千金压顶一般,身僵骨硬,分毫动弹不得。
而后,便眼睁睁的瞧着男子朦胧而羞涩的双眸缓缓靠近,直到一丝甘甜的酒津钻入她的唇畔,他竟然变态的含酒亲吻着她。
怒上心头还未消,这便又被占了便宜,祝艺菲唤出元神之态,对着男子的脊背接连挥出数掌,却被那头顶含苞待放的金莲法光打散,险些伤了她的元神之态。
“呜呜呜.......”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正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炸裂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顾东暝的声音“玉儿姑娘,南方兄.......你们”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那般无力,相反似乎带着某种愤怒惊诧之极的爆发一般,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一番话刚说出,身子便颤成了筛子状,惨白的面色似乎也变得尤为可怖,好似要被瞬间抽去所有的生命般。
男子见有人来,终于放开了祝艺菲,他的手一松,祝艺菲便接连给了两个响亮的巴掌,转头瞧着顾东暝几欲昏厥的模样,也顾不得其他,抱起他便向着卧室行去。
小童子懵懂的看了看那被打的面红耳赤的男子,撇了撇嘴,推着轮椅跟上了祝艺菲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