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还没吃完,外面下起小雨。这是个祭祀活动,大家都是场面人,没有谁去猛喝酒,包澜府召集核心人物三十多人开会,讨论包三爷提出的修族谱的计划,其实这是包文春首先无意中提出来的,鲍守彦就把他推了出来。
包文春想了一下,看看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就说:“我来说说宗族、家庙和祠堂的历史和区别。所谓的宗族,也称为家族,在历史上分为三个阶段,先秦时期,宗族和宗法制度是国家政治制度的延伸,是管理地方的主要方式;秦汉之后,一直到明清帝制时期,它也是县乡一下的政治管理的延续,因为国家管理,只能到县乡一级,下面的管理,都是由宗族家族参与的。第三个阶段就是现代社会,礼教治国被废除,宗族管理基层失去法理依据,不再得到国家认可。但是,根据目前的形势,讲究一个传统文化的继承问题,它就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家庙是供奉祖宗先辈神像、灵位、墓碑的地方,供主人祭祀祭拜思念的场所,只有家族有官爵者,才能建立家庙,供奉祖先。我们这个村子叫包庙,由此推测,祖辈肯定有做高官的或者封过爵位的,至于是谁,我是无能为力,查不出来。我所在的庄子叫包祠堂,那肯定以前有过一座大房子,祠堂的作用是族人聚会、议事、处理内部纠纷的场所,它也是供奉祭祀场所,是家族象征,还是执行家法的仲裁场所,古代的青年举行加冠礼、婚礼丧礼都是在祠堂举行,老规矩还有,女人不能进祠堂,有的地方的规矩是女人进祠堂,代表她就是本家族的媳妇了。”
见大家听得仔细,包文春继续说:“改革开放以来,传统文化开始复兴,宗族观念焕发了生机,纵观全国,别人家的事可以借鉴一下,我们包氏也要开始相互之间的联系。具体做法有以下几点:一是修撰宗谱,寻找家族历史渊源,这样可以把更多的人脉资源凝聚在一起。二是修建一处活动中心,它既是宗祠所在地,也是宗族事务议事处,同时也是宗族子弟活动中心。我建议重修包祠堂。他的作用很大,比喻说,像今天这样,就不必由几十户人家都忙着做饭,可以集中在活动中心,统一管理伙食。比如说成立红白喜丧事务管理小组,家族内部人员,无需花费太多,就能办一场节俭而不失风光的大事。比如说成立家族农事服务队,有偿进行耕种打药收获等服务。第三就是家族内部的福利事业,我们那边的做法是,自筹资金,成立个实体企业,承包给个人,然后把收益回报拿出来一定比例,优抚家族困难家庭。”
包文春最后总结说:“普通的宗族事务,都是自愿参与的,在法律上没有意义,即便家族内部有什么决定,对所有包氏人,也没有什么约束意义,我们就是内部作出仲裁,也代替不了法律处罚,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农闲时节,大家聚集一起吃吃喝喝也没什么,但没有实际意义。如果修撰一份族谱,我可以支持部分资金和帮忙印刷。如何选择,还是请大家发表意见。”
大家面面相觑,这还解释得真的很透彻啊!里面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一个是先祖姓名来历就含糊不清,一个是族谱问题,这个字辈排行是那里传来的?据说祖上是两兄弟挑着挑子移民来的,那两兄弟的名字,还是以讹传讹得来的。连个墓碑都没有,还搞什么祭祖活动?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的建议不采纳的话,这种出钱吃吃喝喝的事儿,以后不要找我了。
众人想了一下,老天牌问:“守彦,你看呢?”
鲍守彦说:“以前有外地来的本家说过,麻城有个包大洼,附近还有包家冲、包家宕的,很集中的样子,他们应该有家谱,我们可以派人去看看。”
老天牌看看包文春,包文春说:“我出五百块钱!你们派人去把家谱抄回来。咱们这边也组织人统计调查,把分支派系理清楚,我再出一千五百块活动经费,把咱们这边的宗亲家世流系也理清一下吧!这里是两千块钱,你们搞好后,交给我,印刷的事不用操心,我事情多,具体事务就不参与了。三爷,我们走,等会下大了,就走不了啦!诸位,你们慢慢商量吧!”
三爷很欣慰地跟着孙子走了,这种场面里,孙子的表现不错。吉姆尼是四驱,底盘重,轮胎防滑效果不错,走在泥泞里,也没有打滑,包荣伦几个是骑自行车来的,见没有下雨了,只得推着车子,从草路上慢慢返回大路。
工人陆续返回工地,包爸带着包妈大妹小妹,提着简单的行李包,在路边等客车。包爸想让儿子开车去送,包文春有些烦躁,说:“年龄不够,没有驾照!现在是我创业最艰难时间,你们就这样都走了?那就考虑下三爷的建议吧!以后我的孩子你们要是不管,那就不能用我的钱了哈!”头也不回的回去继续搞电焊去了。
包爸包妈相视一眼,没有说话,沉思起来。
天气晴朗暖和起来,包文春指导着十来个人,爬在仓库屋顶木檩架子上砸钉子,把蓝色铁皮瓦固定在杉树杆上。仓库前后跨度二十五米,加上坡度,前后面各一张九米长钢瓦,还需裁剪半张。怕漏水,包文春坚持让压边宽点,至少压两个槽。这样,一块一米一宽的钢瓦,上面七道溜水槽,左右压边,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这样,整个仓库用瓦二百多张,费时三天,才铺设完成。
徐晴来了,带着采访任务,查看文春农场的春耕备播情况。只是,同行的还有徐洪亮和潘圆圆。从徐晴的笑容看,肯定是想来练车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要采访,包文春估计是借口。徐洪亮送来包文春的驾驶证,就拉着潘圆圆去参观那片机械操作台。男人对机械大都有着固执的爱好,徐洪亮拿起一些打磨得很精致的零部件端详,不知道是安装在哪里的零件。
潘圆圆是潘小雷的姐姐,父亲是南边乡镇粮所所长,和徐晴徐洪亮,还有个赵明明,都是河师大音乐系的同学,她现在市里实验中学教书,怎么有时间来农场闲逛?
包文春装作不认识她,她俩和地委书记的女儿赵明明,往世里和自己的纠葛深厚,被戏称为“美女三贱客”。
果然,几个人参观一圈林场,看了耕地看果树,看了机井发电机看鱼塘,还到北边自家承包地看看麦地长势,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然后回到包文春那间黑塌塌的小草屋,几个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潘圆圆比较狡黠,还读过包文春的一些书籍,对他的思想有些了解。尤其是徐洪亮的自动脑补和无厘头分析,叫她有依据做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就狼外婆一样,说:“我听小雷回家说,你的音乐水平很高,以前在班上说,能让邓立筠给你寄磁带录音机,几个月时间内,你就达到目标了,这台录音机就是他寄来的吧?”
“噢!――你是潘小雷的姐姐?那家伙狗眼看人低,整天讽刺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在冷嘲热讽中发愤图强,老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名利双收。”
徐洪亮简直要往外跑,想出去大笑一阵,这当面骂狗的,不是带上他姐姐了么?
潘圆圆也不着恼,笑眯眯地问:“那!---你给邓立筠写了什么歌?有磁带寄来我们听听吧?”
包文春笑了下,说:“你们都是音乐系毕业的吧!学的是声乐还是作曲呢?如果是欣赏系还可以,不然我怕对你们打击太大!”
徐晴愣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欣赏系,随即醒悟过来,这是说自己都是只听不练之辈,就想拧他耳朵,伸手过去,包文春却蹲了下去,她的手落空了,这才发现,包文春理了发,小平头显得精神利落,也更成熟许多。心中一阵慌乱,就见他从桌子下找出两盘磁带,上面落满灰尘,随便擦了下,撕开封膜放进卡带舱,耳边就响起丝竹钢琴伴奏,然后是很古典的诗词歌声,充满整个房间。
潘圆圆不可置信,拿起封面看看,《淡淡幽情》专辑上下部二十二首,词曲包文春。
包文春说:“你们慢慢欣赏,我去安排做饭,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就是想让我给你们作首曲子,参加五一汇演,能出名最好,能成为歌星,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更好!是不是啊!那些书稿不能搞乱了哈!”
几个人震惊了,这是算命的还是会心理学?徐晴想问,你是从哪里推断的,包文春却跑了。
潘青莲有些为难,没有谁指导,她做不了成席的饭菜啊!再说了,家里哪有什么菜?周二姐正在给工人做饭,包文春过去拿几个有点糠心的萝卜,几块姜,叫潘青莲去后面割点韭菜。喊了包大林,叫他骑车子去买点豆腐。现在街上连家卤味店都没有,什么小菜都是不存在的。自己烧了锅热水,就去剁干兔肉,腊肉腊鱼,腌制的风干牛肉,先泡软再说。
午饭是包文春亲手做的,家里除了干辣椒和一袋味精外,没有其它调料。菜式不多,四个肉菜,韭菜炒鸡蛋,油菜炒豆腐,还有二叔拿来的咸鸡蛋,七个菜怎么行?就到周二姐那边工地大伙上端来一碗炒黄豆芽。
菜的分量多,三爷二叔王志峰包大林几个在外屋吃,包文春几个坐在自己屋里吃。徐晴问:“你这是想干什么?开机械加工铺吗?买了这么多加工机械,这么多电机是干什么用的!”
包文春笑着说:“你说对了,年前,我去县里机械厂考察,他们缺少技术资金和设备,也没有个主打畅销产品,我就说我来投资吧!引进设备,升级改造机械厂,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动静,我不能等他们啊!我的发财大业一刻也不能耽误啊!”
三个人就不淡定了,相互看一眼,徐晴就问:“你这是想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