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家人,虽然在一个空间里,但仿佛却又相隔千里。夏未央就在卧室,而夏母就在客厅,每次进去,比探监还难。除非夏未央有需求,对夏母才没那么排斥,否则,她连夏母也不让进。夏未央在房里做什么,没人知道。夏母偷偷地把那些可能造成伤害的小物件都收走了,对于陈沐晗的画像,夏母没敢一下子全收走,因为不止一次,进门就看见夏未央趴在地上,好像魔障了一样。
夏母抱着试探的心里,收走了一张,没想到,夏未央立刻就发现了,哭闹着摔东西。夏母无奈,只好把画还给她,“妈妈只是给你擦擦,你看她的脸蛋都脏了。”夏母只能现编借口。夏未央倒是没怀疑她,还用自己的袖子擦擦,“干净。”还给自己点了个赞赏,说自己擦得干净。
既然床下的不能拿,那些完全涂黑的总可以拿走吧?还是不行。夏未央把涂抹黑的纸张就放在床下,夏母还只拿了一张,就被发现了。夏未央掩不住地失望,说夏母是骗子,说好了不会拿她的东西。
夏未央推夏母,“骗子,骗子!”夏母心疼的不行,“宝贝儿,妈妈错了,对不起。”
“出去,出去!”夏未央哭着发脾气,夏母退出去,心前所未有的疲惫,女儿啊,妈妈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了。可妈妈爱你啊,这样的夏未央,让夏母心疼。
夏未央对夏母的排斥越发明显,所以,饭吃的也少了。夏未央迅速开始瘦下去,尖尖的下巴,让她整张脸越发立体,陆宇涵那天在门口透过缝隙看见了夏未央,有些愣神,怎么感觉完全变了一个人。
原来就很白净的夏未央更加白了,原本就瘦的人,更是瘦的吓人。怎么会这样的?夏未央。
想带夏未央看医生,是不可能的,想叫医生过来看,那也不行。谁都不让进,夏母虽然被排斥,但好歹能进来,每次进来,不出意外,原来都在角落的孩子,都趴在地上。
“我感觉孩子好像魔障了。”夏母终是忍不住,在夏父怀里哭。夏父同样难过,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她了,“老婆,咱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求助……”
“向谁求助?”夏母有些绝望,对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整天,一个人闷在房里,趴在地上自言自语,精神恍惚的好像……夏母不愿承认,她的孩子病了,精神、心灵和身体都病了。
“沐晗那孩子马上就要放假了。”
“你闭嘴!”夏母登时怒了,“她害孩子还浅吗?”夏母咬牙切齿,“这辈子,她都别想见我的女儿!”夏母突然想到什么,“老公,我们搬家吧!”搬走,彻底离开这里,去一个陈家人找不到的地方。
“你别冲动,现在未央出门都难,怎么搬家呢?”
“立刻买房子,买好了,按照现在的风格装修成一模一样的。”夏母很急切,恨不能立刻带着夏未央从这里消失。
“那孩子呢?”夏父问。
“孩子?”
“是啊,”夏父叹气,“孩子怎么带她过去?”
“我宁可给她打针,让她睡一觉,醒来,就在新家了。”夏母下了狠,想用特别的手段,反正孩子只认环境,到了新家,外面都无所谓。
“你别冲动!”夏母情绪激动,突然哭喊,“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恨不能……”恨不能做那些决绝的事。
“我会画画。”夏未央趴在地上,对着那个人说,“我给你画画,你看我画,好不好?”那个人笑着,一定是答应她了。
夏未央抓过画笔和画纸,往床底下蹭了蹭,歪着脑袋问:“你为什么不出来呢?下面很好嘛?”夏未央歪着脑袋琢磨半天,一点一点,爬进床底下,她仰面躺着,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了,“不好,不好,看不见。”夏未央想坐起身,咣当,脑袋撞到床板,疼得嗷嗷哭。
夏母赶紧过来,在床底下,发现夏未央,“宝贝儿,怎么了?恩?”夏母刚哭过,听见夏未央的哭声,更是忍不住想哭。
“呜呜,疼,疼。”夏未央现在没拒绝夏母,窝在她怀里,抽抽搭搭,跟小时候被撞了头一样。夏母给她揉着,软了语气哄着,“不哭不哭,妈妈亲几下就不疼了。”夏母连着亲了几大口,“不疼,妈妈亲亲就不停了。”
“呜~”夏未央还呜咽着,抹抹眼泪,看见了夏母红红的眼睛,她目光顿了顿,抬手摸摸夏母的眼睛,“妈妈哭了。”夏母的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夏未央微微起身,抱着夏母,亲她的眼睛,“苦的。”夏未央孩子气地摸摸夏母眼睛,“亲亲不痛。”凑上去,真的亲了几口,唇有点凉。
女儿,我的女儿啊,我的宝贝儿啊,妈妈的心肝啊,“宝贝真厉害,妈妈不疼了。”夏母抱着夏未央夸奖她,夏未央难得,露出一丝笑,挺有成就感的样子。
“宝贝儿刚才跑到床下面去了啊?”夏母问。
“我想画。”
“那可以坐在地上画呀。”
夏未央蹬蹬腿,晃着脚丫,不说话,夏母问她:“嗯,宝贝儿说说为什么要去下面画,妈妈帮你。”
夏未央啃啃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哭过的眼睛还红润润的,嘟囔了句:“要给她看。”
夏母有种说不出的绝望,即便这样,孩子还在想着陈沐晗,“宝贝儿认识她吗?”夏未央摇摇头,“不。”哪怕不认识,心里的感觉都在,夏母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将陈沐晗从夏未央心里连根拔除,“她爱看吗?万一不爱看呢?”
“她在笑。”夏未央说,“她爱看,可我进去,就看不见她了。”夏未央说着,又要往床底下爬。
这不是办法,第二天,趁着夏未央睡着,夏母让夏父搭了个架子,将床底下的画都摘下来,悬挂在四周。只要夏未央坐在中间,就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陈沐晗,都是出自夏未央之手。
夏未央一醒来,就被木架吸引,尤其是木架上的人,都是她啊。夏未央站在架子前,伸手去触摸,画纸飘动,夏未央也跟着笑了,她会动。夏未央一推,那个人就远了,她一点点站近,得意地说:“你躲不掉。”陈沐晗的画像贴着夏未央的身体。
总算,除了吃饭和睡觉,夏未央多了一件她自己愿意做的事,画画。
夏未央坐在架子下,“我画,你看。”夏未央的画,似乎只有一种色调,黑色,她喜欢用黑色,画面也是让人看着压抑,夏母每看一眼,心里都觉得闷得慌,可夏未央喜欢,画完了自己会端着看很久,也是给架子上的人看,“你怎么不说我画的好不好看呢?”夏未央双手举高高,“这个是我今天最满意的一张,好看吗?”
没人回应,夏未央挫败,双手缩回来,捏着画又看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好吧,确实不好,我再画,总有一张你会说好看的。”夏未央像是着魔了,疯狂地画画,不分昼夜,夏母拦不住,如此的折磨,让夏母心力交瘁。
连着花了三天三夜,夏未央终于累倒了,她倒在架子中间,眩晕之中,她看见那个人在笑。夏未央费劲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她不喜欢模糊的脸。有风吹过,架子上的人在晃,有记忆被吹动,夏未央眯着眼,身体里,好像有紧压的闸关在松动。
随着晃动的画面,记忆一点点涌出来,夏未央布满血丝的双眼渐渐被泪水打湿。
沐晗,沐晗,霸霸,霸霸。你不要我了,说好了不会赶我走的,你骗我,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