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向死而生》实在是一个难以和帝音挂上关系的曲子。
风笛渲染出背景,小提琴勾勒出主线,电贝司混音加入激情元素,这原本都很好,可总想着渲染悲壮恢弘的气势,却忘了曲子的主题是乐曲,乐器只是媒介。
好好的一首曲子,被小型交响乐队弄成了四不像,应该说,主题是表达的比较完善的,可那是对音乐造诣非常强的人来说,某种思维惯性才会把人带到那种气氛中去。
音乐的最终服务对象是广大群众,如果只想着在会宫关上门演奏给有数的几个人听,那就不能称之为艺术了。
现场上千人,绝大部分听的一头雾水。
表演者倒是全情投入。
关荫算是听明白了,这是一种感染自己,而不试图感动听众的曲子,说白了,就是自嗨的曲子。
“帝音现在的路线方面斗争也很严重,原本的东西方音乐矛盾越来越严重地对立着,原本这种或许对于初学者甚至门外汉才算问题的问题,竟严重影响到这些音乐大能的立场,屁股决定了脑子,手指头就没法在琴键上跳舞。”关荫很惋惜,看了一眼宋莺儿,他终于明白宋莺儿为什么对今天让她的老师铩羽而归那么有信心了。
迷失了本心,那就没可能做出好的音乐。
高仓梨子发出一声轻叹,痛心道:“可惜了,明明可以成为世界级的音乐殿堂,却偏偏要选择在‘路线不同’所以不相与谋的错误的路上一去不返,音乐家是有国界的,音乐人是有流派的,但音乐的性质和作用是相同的,可惜了,或许帝国的音乐还要在人为的迷茫中沉沦好多年。”
关荫赞同:“这话没错,不首先承认共性,就无法认识到特性,特性不是任性,因人废言,划分出圈子把自己锁死,也就等于封锁并拒绝了在音乐上站在更多人的肩膀上看的更远的机会了。”
电贝司声嘶力竭地发出结束音。
表演者很兴奋,观众很茫然。
稀稀拉拉的掌声,渐渐变得热烈起来,这是帝音的大能,得给这个面子,别的不会,不懂装懂还是会的。
金忆很满意,在座的懂什么,只会人云亦云,但率先鼓掌的一定是明白人,这没跑了。
其实这相当于在乐宫听一场交响乐音乐会,在座的九成九未必就懂音乐,但鼓掌的时候,九成九的人是最先做出响应的,哪怕为了不让人觉着自己其实没听懂,那也得热烈鼓掌。
宋莺儿没鼓掌,回头问关荫:“这次用什么乐器?”
关荫站起来,点了名:“宋姐帮我担任一下大号手,再帮我找一位鼓手。”然后问高仓梨子,“高仓老师愿意屈尊的话,能否帮我做一下电贝司混音?”
高仓梨子喜道:“当然可以,还需要什么吗?”
关荫拿出手机,搜了几秒钟的沙漠风声的录音,笑道:“基本上够了,没那个条件玩交响乐,回头重新编曲再看看。”
金忆过来,也没坐下,问:“考虑好了吗?”
关荫笑道:“十来分钟吧,我得写出简谱,要不,先请几位小朋友表演一下,正好我们也看看宋姐的办学水平?”
宋莺儿自无不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平时上哪找这么多大能去?
“来一段《罗密欧与朱丽叶》歌剧吧。”一连上还有淡淡雀斑的小姑娘请示,她是带基础班的音乐的老师。
关荫下意识地皱皱眉,不要逼格地说,他听不懂歌剧,也听不来。
那首神曲要不要拿出来?
考虑两秒钟,关荫先打消了这个想法,还不是时候,还没到东西方文化正面冲突表现的最激烈的时候。
文化上的交流和冲突,喜剧和悲剧是过不去的一道关,必须打一架。
西方有众多的歌剧,在帝国,能欣赏得了歌剧的还是有一些人的。
可我们有众多的戏曲,西方人能欣赏得了戏曲的又有几个?
这两种艺术形式在对方阵营的受众实在太少了,所以冲突最激烈的还得表现在音乐和舞蹈上,人家的悲剧音乐有做的相当不错的,而且加上信仰的因素,加持一下的确有优势。
那我们得打历史和神话牌。
“那首曲子得当做终极一战的王炸,现在还不能拿出来。”关荫心里琢磨着,只听钢琴声起,一群长大小嘴巴,可能连他们都不懂自己在唱什么的小孩子开始歌剧中的音乐表演了。
甩了下头,斗争是长久持续的,是在此消彼长中前进的,急不来。
拿起五线谱,关荫发了片刻呆,右手持笔,左手彷佛指挥乐队的指挥一样,就跟魔怔似的,现场开始“写”起曲子。
金忆耻笑一声,看来,还真是现场创作。
你以为你贝多芬啊,莫扎特啊?
“准备滚蛋吧!”金老师叫来两个跟来的弟子,吩咐,“准备拍摄,拍摄好发到网上去。”
凭本事跟我斗,不弄死你!
所谓能人背后有能人,谁在背后不恁人?
说的就这些自觉斗争智慧比较高的人。
十分钟,关荫写写改改,那曲子他记得很真切,心里过一遍曲子,在五线谱上写出谱子,再根据音阶调整一下就可以了,就是有遗漏的,写出谱子再过一遍,基本上就完整了。
“好了。”小孩们的歌剧表演刚刚结束,关荫放下手中笔,把曲谱递给宋莺儿,“需要准备多久?”
高仓梨子看了一遍,点头:“随时可以开始。”
宋莺儿详细阅读了两遍点头:“现在可以了。”
几分钟后,宋莺儿叫来配合的鼓手才点头:“我也没有问题。”
那就开始。
乐器没用多少,钢琴一架,大号一支,贝斯一把,架子鼓一架,外加手机一台。
坐在钢琴前,关荫介绍:“初次排练,多有不足,姑且听之。”
然后开始。
手机里,沙漠里的风,夹着砂砾呼啸着从瀚海穿过,风声只用了三秒钟。
风声中,钢琴略略点一点节奏。
陡然,大号苍茫响起,在电贝司混音中,有一种苍凉至极的悲壮已经宣泄出来,彷佛在苍茫沙漠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在地平线上,在沙丘上,一群衣衫褴褛的行人从天地相交之处钻了出来。
大号的声音消失了,电贝司的声音骤然沉闷,架子鼓打出清晰的节奏。
清晰的钢琴的声音蓦然钻进架子鼓中,甫一出现,就取代了架子鼓的地位,瞬间掌控了整个曲子的主题。
这曲子好听啊。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金忆原本翘着二郎腿的,在关荫十指重重落下,敲击琴键后短短几秒钟内,整个人彷佛踉跄了一下。
然后,金忆起身就走,有高仓梨子和宋莺儿两个音乐人在场,她不可能颠倒好坏,再说,面对真的好作品,她无法说服自己不承认,这是她所剩无几的闪光点了。
为人如饮水,冷暖自知。
一场比赛,刚刚开始就已结束。
金忆再次泛起恐惧,这小子真翻天了,这才几分钟啊,才几分钟啊,他怎么就能拿得出那么好的作品呢?
天理何在?
难道半生沉迷音乐,竟不如一个跟着自己的弟子学了不过短短几年的泥腿子?
金忆有点怀疑人生了。
但跟着她来的人没走,不是每个人都有底线的。
三分十秒,被关某人仗着不要脸,悍然把《出埃及记》改成《张骞通西域》的曲子演奏完成。
高仓梨子有些不满意,演奏结束第一时间要求:“关先生,这首曲子应该认真排练再拿出来,这是一首去会宫演出绝对超过资格要求的曲子,但我们今天的演奏实在太不严谨了,我很抱歉,我无法忍受好作品的表现效果这么差。”
关荫笑道:“这是第一次排练,以后会更好。”
跟关某人呛过一句那老师质问:“这真是你的曲子?”
关荫奇道:“你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你去找,去找一个叫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音乐家,你能找得出来算我输。
“可是,”那家伙不服,凭什么你随便几分钟弄出来的曲子就让我们颜面扫地?这家伙进一步质问,“为什么从没见你演奏过?”
关荫拿着手机,立马把曲谱拍照,当场直奔版权署官网,赶紧把版权注册下来。
这才是正事儿。
至于那小子的问题,不好意思,你几岁了?
惦记发送,看着版权署注册版权页面弹出“已进入待审核名单,请等候通知”的弹框,关荫放心了。
人家老师更愤怒了,你这是防着谁呢?我稀罕你这破曲子?我怎么就没听出好来?
高仓梨子多少有些不悦,冲帝音那几个跟着金忆混的老师直说:“你们的曲子,闪光点是有,但是编曲能力太差,如果让我打分,最多给丙级。如果你们今天的行为算是斗曲的话,那么,你们现在应该把曲谱交出来。”
关荫骇然,我要他们曲谱干什么?
“如果是斗曲,这算是你的战利品。”高仓梨子很严肃,她认为,既然金忆带人来挑衅,就要有落败认输的觉悟。
关荫挥手:“不用了,我哪来时间……”
话没说完,金忆回来了,她是回来叫她的人走的,还留在这,不觉着丢人吗?
哼,这个弟子越来越像赵子卿了,越来越敢不听老师话了。
“曲谱给他,就算是援助了。”金忆已经打算把那曲谱作废,当然不会在意。
可这话关荫不爱听,立马反击:“别说我不稀罕要,就算我要,那也是战利品,战场上缴获的东西,能算援助?”
为了证明自己的论调,这家伙悍然把刚才帮过他的高仓梨子给拉了进来,说:“你问问高仓老师,当年倭国给光头的武器弹药,那能算是援助我们帝国发展的物资吗?那叫战利品,和你们今天丢的盔弃的甲是一个性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