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狂风,雨是滂沱大雨。
风雨交作,将岛屿上所有生物活动的痕迹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叶蜚声只知道季扶云离开的方向,再难根据足迹去判定他接下来行走的范围。两人都有些盲目地寻找着。
乌云浓密,岛上犹如黑夜,或者已经是黑夜了。视觉和听觉在此时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叶蜚声几乎是朝谢成大声喊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有其他的办法?”谢成停下来。
叶蜚声摇头,想了想又说道:“小云朵身手还是不错的,不一定会出事,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去了。”说完后,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无奈耸了耸肩。
谢成的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有些难看,不知道是因为伤口被雨水冲的发疼还是因为担心。他没有季扶云那种对药草极度的敏感,但也知道好的药草都喜欢生长在地形陡峭奇绝的地方。而现在下着如此大的暴雨,那些地方就是天生的绝地。
还有一点,对于季扶云,谢成比叶蜚声要了解的多。他可清楚记得季扶云曾经发生过好几次的突发性头疼,严重时更是会昏迷。他不知道这是特异功能消耗过多的后遗症,但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这么一想,谢成心中陡然升起隐隐的不安,难得的焦躁起来。
谢成抹了把雨水,立即加速寻找。
偶尔的闪电把树影照得如同鬼魅,苍老的树皮,颓败的叶子,都在忽闪之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诡异帷布。
谢成飞奔的脚步在一棵老树旁猛地停下,他细细摸着斑驳的树皮,后对叶蜚声喊道:“来照明!”
杀人不见血的火粉被用来照明,实在是大材小用,叶蜚声摇头叹气,手指却异常灵活利索,轻轻一转,一朵漂亮的火焰绽放,将周围半米的空间都照得清楚可见。
也只有他的火能在狂风骤雨中燃烧。
“这是......”叶蜚声明白了谢成让自己照明的原因。
眼前这棵老树因为太老了,树皮都皲裂翻起,苍老易脆。而在蓝色的火焰下,可以看到树皮上有着几道细长的爪痕,叶蜚声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是猫科类野兽留下的痕迹。再往上看,居然还有相似的爪痕,这说明这种野兽会爬树。
这并不稀奇,本不值得谢成停步,但在爪痕之上还有一大片的树皮脱落,脱口处能看出是比较新鲜的,这是不久之前由外力因素造成的。也是因为这棵老树枝丫足够茂盛,这才在暴雨中保留下了这些痕迹。
叶蜚声和谢成相视一眼,便迅速推断出曾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季扶云很有可能在这周围遇上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暴雨之中一个人和野兽对上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他选择了爬上一棵老树。却没想到这只野兽同样会爬树,而且还十分灵活。
接下来呢?季扶云该如何应对?
谢成和叶蜚声两人默契地顺着痕迹爬上树干,很快来到树皮脱落的地方。季扶云爬到这里意识到在树顶与一只擅长爬树的野兽狭路相逢,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于是他果断地跳下了树。这块痕迹正是由于他跳下时用力很大,脚跟蹭掉的。
谢成半蹲在树上,盯着被雨侵蚀得泥泞不堪的土地。这一刻,他不是谢成,他是季扶云。
他代入季扶云的思考习惯和行为习惯,代入那时候紧张急迫的心情,代入季扶云本身固有的力量,甚至连季扶云左右腿的力量差异都一一代入。
只有风声雨声。
半晌,轰轰的雷鸣炸响。
谢成的身形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一个地方,面朝着一个方向。
如果没有下雨的话,他会看到,他的脚印和另外一双被雨水洗掉的脚印高度重合。
“走!”谢成甚至没等叶蜚声就立即往前跑去,仿佛他的背后真的有一只他无法对付的野兽即将追上来。
该怎么办?野兽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奔跑的速度也是他无法比拟的。他很大可能对付不了野兽,就算能对付的了,他也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因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等着他找到药草回去。
谢成的身形顿了顿,他看到了深幽的峡谷。
那就去野兽不熟悉的地方,去有药草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谢成立即转弯,朝峡谷里跑去,山上的植被异常的繁茂,发生泥石流滑坡的可能性很小。这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叶蜚声在后面追着,见此苦笑一声,“这两个人是心有灵犀啊!”
峡谷前端曲折挠弯,除了人和一些小动物根本不会有野兽能进去。深入之后,空间逐渐宽敞,两侧的高山巍然屹立,山壁陡峭,仿佛随时能倾倒下来。
谢成在正中央停住,叶蜚声终于追了上来。
“继续啊!”叶蜚声没好气道,谢成刚刚拼命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脱缰的野狗,竟然甩了他不少距离。
谢成缓缓扫视周遭,接下来他也失去了线索,只能盲目地搜索。
叶蜚声憋了气,拿谢成来嘲笑:“等找到小云朵,我得给他提个醒,某个人对他是居心不良啊。”
风在峡谷里显得更加狂躁,雨打进来了却流不出去,憋着这里愈发湿冷。
渺小的两个人在黑暗中就像那棵才出生的树苗,而他们还要寻找一个更加渺小脆弱的人。
谢成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叶蜚声,你知道为什么外界一直查不到我的消息吗?”
外界,自然指的是文明社会的外界。
叶蜚声闻言郑重起来,他对谢成的来历一直很好奇。他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谢成是witc的人,是让纳尔亲自收的学生。而之前无论是他所在的组织,还是其他擅长探查消息的机构,都对让纳尔先生的学生一无所知,甚至一度猜测让纳尔故意拿学生做幌子,在百慕大三角密谋什么,弄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谢成笑了笑,那段对他来说几乎算是屈辱的历史也能脱口而出:“我在绝命岛呆了十年。”
叶蜚声一怔,讶异地打量谢成,“绝命岛?难怪了,难怪费尽心思也打探不出来你的消息。不过,我倒想知道谁把你送到绝命岛的,还真是有眼无珠。”
顿了顿,叶蜚声忽然想到了什么,“谢承恩!你是谢承恩的儿子。呵,原来是那个国际笑柄,能狠心把自己的大儿子送到绝命岛,还真是够无耻啊,也幸亏你穿到了这里,否则等你回去谢家可就完了。”
绝命岛,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它的丧失人性。他们培养的不是保镖,是人形武器。的确,最后活着从绝命岛出来的人无一不是顶级保镖,但他们却丧失了作为人的尊严与骄傲,没有情感,没有是非之分,只知道服从命令。
进入绝命岛的人所受的第一项训练不是武力而是情感,包括爱情。间谍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一颦一笑就可以把人迷得神魂颠倒,身为保镖自然要形成对美人的绝对抗性,但这不意味着斩灭自己的感情。有时候为了任务需要,也要将计就计,甚至要对一个长相平凡乃至丑陋不堪的人表现出法制内心的情深意重。
对于经历了十年惨无人道训练的谢成而言,感情已经是他能掌控自如收发由己的东西,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控。
而季扶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一朵云轻描淡写地飘进谢成的内心,柔软的,纯白的,是和谢成长年在深海里感受到的那种冰冷、黑暗完全不同的触感与色彩。一开始,谢成带着淡淡的好奇去接近,然后,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叶蜚声啧啧称奇,对于谢成在地狱生活了十年还能保持正常的思维惊叹不已,而一想到谢成对于季扶云的特殊感觉又觉得理所当然,“我一直认为绝命岛的做法愚不可及,能被控制的是欲/望,可不是感情。”
感情这回事,被压抑久了,而一旦遇到对的人,就跟火山爆发一样,浓烈而惊天动地。
“继续去找吧,保证把你的小云朵找回来。”叶蜚声活动筋骨,谢成这一番话无疑是在说明季扶云对他而言有多么与众不同,叶蜚声把谢成当朋友,对于朋友的心上人,自然是和以前不一样的关注。
谢成和叶蜚声即刻兵分两路,顺着峡谷两岸往上寻找。
叶蜚声跑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再走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奇了怪了。”叶蜚声摸摸额头,“难道我也发烧了?”
这一摸,叶蜚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温度比平常的体温的确要高,但他在直接接触之前居然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而且,谢成还可以说是受了伤淋了雨才发烧的,那他呢?要是说他身体柔弱到淋些雨就能发烧,那他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致命的错误。
叶蜚声神情凝重。很快想到不知所踪的季扶云,如果他也出现这种症状,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叶蜚声正心绪不宁时,忽然看见前方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走着,看身形,正是季扶云。
叶蜚声连忙上前,谢成也已经从对面疾跑过来。
季扶云乍一看见两个人,愣了愣,半晌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谢成你还受着伤呢。”
叶蜚声看他脸色潮红、双眼浮肿,明显烧得比自己还要严重,心里并没有因为找到他而轻松多少。
“对了。”季扶云忽而一笑,萎靡的身体像是灌满了活力,抖了抖怀中抱着的乳白色蘑菇,“我找到了可以止血的药,而且我还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树种......”
话还未说完,谢成上前一步阻断万丈雨帘,轻轻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