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仙人闻言一顿，没有说话，反倒是眉头先皱了起来。

　　 凌风朔也是面色一变。

　　 江云萝光是看两人神色，心里便咯噔一下。

　　 可心底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便装作没看懂，重复道：“他人呢？受伤了在修养？”

　　 最后几个字，尾音已有些颤抖。

　　 话落――

　　 “哎……”

　　 出尘仙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么。”

　　 一句话，彻底奠定了江云萝心中所想，再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她……的确是见过了。

　　 可……可是……

　　 “他早已不算是人了。”

　　 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出尘仙人语出惊人。

　　 江云萝顿时惊愕的看着他。

　　 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出尘仙人缓缓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早在千百年前，他便已经是一缕魂魄了……”

　　 “魂魄？”

　　 江云萝猛的上前一步。

　　 凌风朔也是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出尘仙人轻捋胡须，目光看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什么。

　　 “老夫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他带着沉渊出现……”

　　 那时。

　　 年长的先者一眼便看出他命格不凡。

　　 不但主动帮他暂时封印了影响心智的凶剑。

　　 还提出要收他为徒，在这世外之地修行，一同跳出五行外，等待将来有朝一日真正的剑主出现，也好助她一臂之力。

　　 可洛成颐却拒绝了。

　　 “他尘缘未了，惦记着心中的人，执意要赶回去，问我有没有别的法子，我替他卜了一卦……”

　　 出尘仙人又沉默了一瞬。

　　 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那卦象凶险至极，我直言他若执意要走，怕是会有血光之灾，他却只关心那解决之法是什么……”

　　 “是什么？”

　　 江云萝同样追问，心底已经隐约有了预感。

　　 “是将他的一魂一魄留在剑身上，以便他能够找回来，以魂魄之体，继续修行，但代价……”

　　 出尘仙人没再继续往下说。

　　 江云萝却已经知道了。

　　 代价，她已亲眼见到。

　　 那便是连一丝魂魄都留不住，用自己的全部，帮她从沉渊的幻境中脱困。

　　 值得吗？

　　 她想着，便这么问了。

　　 出尘仙人无奈苦笑。

　　 “于他而言，只要能与心爱之人多相处一刻，都是值得的。”

　　 因此，他没有阻拦。

　　 因为不管怎么选，既定的命数都不会改变。

　　 他注定要助她。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

　　 江云萝干涩的开口：“那他现在……”

　　 “他在此等了你许久，如今终于完成了使命，已经离开了。”

　　 江云萝闻言微微攥紧了双拳，嘴唇动了动，却没再继续发问。

　　 因为她知道，出尘仙人口中说的“离开”不管指的是什么，她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江云萝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随即便听仙人又道：“对了，还有件事。”

　　 “在你们二人昏迷期间，两只金乌去了一趟你口中说的那个村子，三足金乌乃上古神兽，能够吞吐火焰，那些岩浆也不例外，下面的事已经被解决了，并且以后应当也不会再出现祭祀的事，那个叫月牙儿的孩子，你不必再担心了。”

　　 江云萝闻言一怔，一时间只觉得心情更加复杂。

　　 俗世的凡人千百年来都用祭祀来换取仙人的保佑。

　　 可被祭拜的仙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这惨无人道的“牺牲，”解决他们的困难，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那这千百年来为此牺牲的孩子们又算什么呢？

　　 “莫要想的太多。”

　　 兴许是她脸上嘲讽的神色实在太明显，出尘仙人语重心长道：“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如果不是你来，这祭祀恐怕还不知道要延续多久，如今已有了变数，便是好事。”

　　 “是。”

　　 江云萝轻轻的点了点头，思绪渐渐飘远。

　　 往后说了什么不重要了。

　　 无非便是出尘仙人说，两人可以回家了。

　　 什么时候想走，金乌会送他们回去。

　　 若是想把那些村民也一起带走，金乌也一样能帮忙。

　　 等了这么久，骤然听到“回去”两个字，江云萝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着出尘仙人离去，依旧有些没回过神来。

　　 直到耳边想起凌风朔的声音。

　　 “我们……何时回去？”

　　 江云萝猛的回神，下意识的看向他。

　　 随即突然想起昨晚两人是在冷战的，轻哼一声。

　　 “你不是在跟我生气吗？怎么？愿意说话了？”

　　 话一出口，语气中阴阳怪气的别扭让她自己都停顿一瞬，脸色微微一变。

　　 她这是怎么了……

　　 “昨夜是我不对。”

　　 凌风朔果然开口道歉。

　　 只是不知为何，却移开了目光，眼神先是扫向江云萝的衣袖，随即又猛的移开。

　　 江云萝见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她怎么觉得凌风朔……

　　 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是错觉吗？

　　 还有刚才那声道歉……

　　 不知为何，脑海中某人之前总是扯着她的袖子中无辜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过。

　　 与现在这副别扭的成鲜明的对比。

　　 是因为昨晚吵架了的缘故？

　　 江云萝目光闪烁一瞬，却最终没有多想，只是沉声道：“我现在去收拾东西，你走还是不走？”

　　 她做好了两人再次发生争执的准备。

　　 凌风朔若是不走，她便想办法一把药将他迷晕！

　　 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去！

　　 可没有想到这一次，对方脸上竟没有半分不悦。

　　 轻而易举的便点头道：“好。”

　　 反倒让江云萝有些意外了。

　　 这么快就想通了？

　　 她目光狐疑的扫向凌风朔。

　　 想着机会难得，便再不多说，赶忙进屋去收拾东西。

　　 却没有留意到身后头来的沉沉目光。

　　 凌风朔看着她背影，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复杂。

　　 当然要回去。

　　 因为……

　　 她与他，身上都肩负着各自的责任。

　　 被那片血浪淹没之时，他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窒息过后无边的黑暗。

　　 没有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一个人。

　　 像是被隔开在了另一重幻境中。

　　 接着，过往的事情便无比清晰的在眼前一幕幕回放。

　　 他像是一个第三者，站在旁人的角度，观赏完了名为“凌风朔”的半生。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