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沈阔抬眼,目光冷冽如刀锋,“海嬷嬷命咱家今晚管着你,你就得待在咱家眼皮子底下,难道还要再闯一回养心殿?”
苏禾深吸一口气,回身把椅子重重拖开,在沈阔对面坐了,而后抓起银筷子夹了把虾仁往口里送,一面咀嚼一面道:“吃啊,公公你也吃啊!”说罢夹了一筷子放进他面前的白瓷碟子里,“虾仁不错!”
“不必你夹。”
苏禾才不听他的,非给他夹菜,每样夹一点儿把他整个碟子都堆满了,就是要让他尝尝被强迫的滋味儿。
“公公您吃啊!”苏禾睁着无辜清澈的眼望着他,令他想恼又不恼不起来,只好起身道:“咱家去看看他们几个,你好生在这儿待着,”说罢大步往门外去。
苏禾巴不得自己一人独占整桌酒菜呢,她把夹给沈阔的那碟菜端过来,自己一样一样品尝,不错,真不错,御膳房做的蒜蓉虾仁、辣子鸡丁和最平常的酸辣土豆丝儿都比针工局的强一百倍。
苏禾一人吃得不亦乐乎,沈阔倒则去了西庑房,方才那几个公公正聚在一处斗牌,手边个一杯小酒,惬意得很,突然看见门口的沈阔,忙把牌收了,“沈公公,您怎么?”
“不必管我,你们继续,”沈阔在南炕上坐了,几人在沈阔面前哪敢斗牌,生怕他按宫规把他们抓了上司礼监审问,便都陪笑着把杌子搬到沈阔身边,围着他坐下,道:“奴才不玩儿了,奴才陪沈公公说说话。”
另一个将自己才斟满一口也没喝过的酒献上去,“公公怎么不在那屋里吃酒呢?这儿也没有下酒菜。”
“方才那小宫女生得真俊,是公公您物色的对食还是?”
“赶紧闭嘴吧你,宫规不许奴才们私下结对食,沈公公明知故犯的人么?你呀你,就该把你剁了拿油盐炒了当下酒菜,您说是吧沈管,不过说来也是,规矩虽有这一条,到这几年好似放开了,听说安乐堂的掌事,那浑身尿骚味儿的福贵都跟浣衣局的一个搅一起去了,好些人晓得也没人过问,咱们沈管有一个又什么要紧?”
沈阔食指摩挲着白玉圆杯的杯沿,把那杯酒灌了下去,对着东庑房的方向,“咱家便要寻对食,也瞧不上她。”
一小太监又为沈阔斟了杯,连连附和道:“生得好只是一条,最要紧是知冷热会疼人,总不能受了主子的气,回头再受女人的气。”
那边厢,苏禾不知对面庑房在编排她,一人吃得不亦乐乎,这时又有一簇焰火升起,在空中炸开了,苏禾吃着点心看焰火,才终于有了些庆祝生辰的快乐,其实今儿也是她的生辰,只是与皇后同一日,犯了皇后的讳,她不敢说。
酒足饭饱之后,她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次日一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沈阔便揪着她后颈的衣领子把她拉起来了,苏禾回头正要开骂,见是他,忙把话都咽了下去,起身恭敬地跟在他后头出门。
从紫宸宫到顺贞门,走过大半个内宫,天色渐明,路上还遇见了去延福宫请安的惠妃,向她请了安,而后经过御花园,乾清宫,到达顺贞门时恰好宫门才开启,守门的羽林卫认得沈阔,也不必检查腰牌便由他们出了门。
待到玄武门外,便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回内官监,一个往东去针工局,两人默契地像不认得一样,始终半句话没说。
他们早说好的,沈阔帮苏禾参加皇后的寿宴,之后便与她再无瓜葛,苏禾也不是厚脸皮的,既约定好了,往后也就不会去纠缠他。
她回到针工局,立即被林姑姑唤了去东直房打杂,因着忙过了皇后寿宴,再没有那许多吉服可绣。
林姑姑一走,绣娘芸儿、理线的几个奴婢便都交头接耳起来,问苏禾:“昨儿林姑姑她们可急死了,以为惠妃娘娘把你怎么样了呢,宫门都下钥了都没见你回来,怎么,娘娘究竟为什么叫的你。”
“娘娘嫌吉服上的花纹不好,叫我重绣,待绣好时已过了时辰出不了大内了,娘娘怜我辛苦,便领着我去见了回世面。”
“见世面?什么世面,该不是领你去了皇后娘娘的寿宴吧?”
“可不是。”
“哎呦,快快快,快同我们讲讲,见着皇上了么?皇上长什么样儿,可是放焰火了,我夜里好像听见了!”众人都围了过来,苏禾这便将宴会上的事儿挑拣着讲了几件,自然也讲了“有一位美人没吃着席,因奴才们压根没往她桌上摆酒菜,”逗得几人大笑。
人群外,赵毓贞端坐在小桌前理线,脊背挺得直直的,好像很不屑听苏,实则竖起耳朵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当日下值后,苏禾回屋把那支用菩提珠镶的钗子取下来,把珠子扭下来仍串回手串上,衣裳也换了洗干净,一切又回到原点。
没有了吵吵嚷嚷的秀吉,她和赵毓贞几乎不说话,各人理着各人的事,最后熄灯上床,夜里,苏禾睁着大大的眼望着房梁,毫无困意,后半夜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风也来了,吹得门帘拍在门框上,发出嗒嗒的响。
快要八月,天转凉了。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整半个月,到中秋那日,天还是阴沉的,局里给每人发了两个大月饼,苏禾不舍得吃,用碟子盛着放在柜子里,想等某一日受罚挨饿时再拿出来吃,谁知除了局里,还有人给她送月饼。
“苏禾,苏美人给你宋月饼了,”有德在南窗下唤苏禾。
苏禾心里一咯噔,立即关了柜子门走出去,便见有德手里拎着个三层的剔花食盒,笑得像朵喇叭花,“苏美人身边的王姑姑方才送来的,我赶紧给你提了来,看你姐姐多想着你。”
想着她?怕是想毒死她吧!
苏禾冷笑一声,“扔了喂狗吧,不不不,狗也不能喂,怕把狗吃死,劳烦公公想法子料理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