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回头,看着一脸热汗正向她跑来的如兰,她两步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戚姑姑过来,要将针宫局内所有碰过娘娘吉服的奴婢带走,独独不见你,我这才来寻你,快快快,你快随我来!”如兰拉了苏禾的手便跑,甚至没向沈阔行礼。
苏禾被她拖着在甬道里狂奔,上气不接下气,“如兰,你慢些,慢着些!”
沈阔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北中门外,忽想到什么,立即回到内官监,命了个小太监去司礼监打听消息,不多时探消息的回来说司礼监秉笔黄程黄公公领着二十多人去了坤宁宫。
司礼监除内外章奏及御前验对符契外,还掌管宫内一切庶务、刑名,黄公公亲自过去万寿宫,想必事情不小,只是,这一切与他何干?
沈阔大摇其头,背着手走回直房内,坐在紫檀木案后揽袖提笔,蘸墨画图,只是那提梁式殿顶的尺寸画了几回仍出错,他深吸一口气,将紫毫往澄泥砚上一扔,立即起身,举步往外走。正巧李贵端着黑漆托盘进来送饭,他便命李贵:“放下饭菜,随我去长春宫看看,惠妃娘娘不是说她屋顶漏水么?”
长春宫就在坤宁宫西边。
李贵愣了下,“漏水?昨儿不是才派何英去瞧过,没漏么?”
“我再亲自去瞧瞧,”沈阔说着,打起帘子大步走了出去,李贵只得放下饭食跟上。他不大明白,屋顶漏雨这芝麻大小的事儿,犯得着沈管亲自去么?况且沈管一向害怕惠妃纠缠,躲她跟躲仇人似的,今儿怎么亲自送上门?
……
却说苏禾跟着如兰出了北中门,一路往顺贞门走,途中正逢戚姑姑领着针工局一干人,有左少监、专门检查衣裳的有才公公,赵毓贞、秀吉和翠儿红儿等,都是碰过皇后娘娘吉服或像她一样在旁理过线,给绣吉服的绣娘穿过针的小宫女。
定是吉服出差错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苏禾心如擂鼓,立即和如兰归入队伍,站在赵毓贞和秀吉中间,亦步亦趋地跟着戚姑姑进了顺贞门,谁也不敢说话。
秀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苏禾都看在眼里。
天上的乌云愈聚愈密,沉沉压下来,像要下雨,几人去到坤宁宫时,便有小雨点落下来。
宫院内肃静极了,两排司礼监的差人立在院中,苏禾和赵毓贞一干人过去阶下跪了,她微抬眼皮子往殿中望,只见皇后娘娘端坐在木雕金漆宝座上,身后是百鸟朝凤画屏。她一身胭脂红撒花窄袖交领长衫,外罩藏青底子五彩织金凤凰缠枝比甲,底下露出一截猩红底海水纹马面裙,满头珠翠,面白如雪,因隔得远,看不清面貌,只觉出雍容富丽,雍容中又隐约透出一股子慵懒。
她左右各一宫女为她打扇,右侧一紫衣太监恭敬立着,手里捧着那身九凤来仪吉服,底下跪了一片人,有粉衣宫婢,针工局的林姑姑和四个绣娘,接着左少监和有才公公也进去跪了。
“人来齐了吧?”那紫衣太监扫了众人一眼,而后同戚姑姑将吉服展开给众人看,苏禾抬眼,便见那绣着九条彩凤流光溢彩的吉服上,有一块铜钱大的黑斑,印在正中那条彩凤的鸟喙处。
苏禾大惊,昨日她送贵妃娘娘的吉服去检视时见过皇后娘娘的吉服,好端端的,压根没这斑块,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这样了?
“十日后便是娘娘的寿辰,你们针工局交上来的这什么东西?袖口的牡丹花纹缺了大半,显然是绣好了叫人拆了的,衣裳上还用火燎黑了一块,简直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紫衣公公面目狰狞,伸出兰花指指着底下跪的人,“针工局就你们碰过娘娘的吉服,谁干的这没王法的营生,幕后主使是哪个,赶紧从实招来,否则便推到午门外千刀万剐咯!”
声口阴冷又严厉,把底下人吓得一哆嗦。
“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绝不敢对娘娘不敬,吉服绣好后便送去有才公公检查了,那之后奴婢便再没碰过吉服,请娘娘明鉴,”一绣娘把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另外三个绣娘也跟着大喊“皇后娘娘明鉴。”
有才公公吓得一身冷汗,叩头不迭,“娘娘,昨儿奴才检查这衣裳还好好的,那时左少监也在,可为奴才作证。”
“皇后娘娘明鉴,昨儿衣裳是好的,今儿林姑姑交上来时才……”
这烫手山芋你丢给我我丢给他,轮了一圈儿,都在叩头求饶命。
弄清楚了什么事儿,苏禾反倒心定下来,听他们的说辞,衣裳最后在林姑姑手里送上来的,可林姑姑断不会干这事儿,那便是昨夜被人用火燎了的,皇后娘娘的吉服都敢碰,谁有这胆子?难道是宫里哪个娘娘想看皇后娘娘的笑话,在寿宴前派人在吉服上动手脚?
皇后也正有此念,若只是衣裳做得不如意,命针工局拿回去改就是,今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烧她的吉服,简直不把她这六宫之主放在眼里,能干出这事儿的只有文贵妃和那四妃了,她今儿必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同在阶下跪着的秀吉冷汗直冒,仿佛正受凌迟之刑,她怎想得到会出这样的差错?昨夜是她偷偷潜入明间儿,用剪刀把吉服袖子上的绣花拆下来的,她原想拆的是文贵妃的吉服,因曾听如兰说文贵妃性格乖张,最看重衣裳首饰,曾有针工局把她的衣裳绣坏了,她次日便将相关人等都罚去浣衣局洗衣裳了,这回文贵妃的衣裳归苏禾绣,绣坏了自是苏禾担责,这才大着胆子趁夜把绣花拆了,谁知那时太紧张,贵妃的吉服是柿子红的,同皇后的正红色极相似,她竟然拆错了衣裳,还不防手中火烛在吉服上燎了块黑,真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