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斜风作晓寒,可这寒意再重也抵不过人家唱的热闹。
只是序场的铺垫,等这词一唱完,怕好戏就要开演了。
“这词说的是文武忠勇孝贤良,颂扬的是国泰民安。这人就未必了。”
大胡子斜瞥了乞丐一眼,不咸不淡的和李酒说着评价。
廊下乞丐唱到精彩处,高音雄浑响亮,低吟婉转清脆,吐词清楚。一曲罢了,屏气凝神许久的听众们才终于能放声叫好。
单论唱功,这人也当得一个好字。
颔首谢礼,乞丐指了指旁边的破碗。
“老四我生来家贫,一不小心落入这万里行的行当,诸位活菩萨要是觉得我唱的行,不如打赏则个,管我一顿饱饭。”
“这梦里也忘不了老本行,要钱有什么用?”
大胡子嗤笑一声。
李酒却觉得不对劲。
第一排的听客最是着迷,他面泛潮红,豪不吝啬,当下一把捞起衣摆,用指甲叩开皮肉,左手掰住肋骨,右手只往心堂里钻。
眨眼间。
“波。”
干净利落的扯断声后。
一颗鲜红的心脏便落在铜盘,还微微跳动。
他口涌黑血,漫湿衣襟,大叫道。
“赏!”
看见这样场景,街上连半刻都没有沉寂。
“好!”
“大气!”
......
李酒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觉得他可能是听不见大家的评价了。
越过这第一人,乞丐的目光向后望去。
“谢大爷赏,还有客人要赏老四的吗?”
旁边也是豪爽人,二话不说,抽出把匕首,从自个儿肚脐下刀,再沿刀口扒开肚皮。
顿时。
黄橙橙的脂肪混着红通通的肠子往地上直淌,他不以为意,要把肝、胆、脾、肾挨个摘下,可终究气力不济,才摘了一个肾,便气绝而亡。
没有丢进盘子,乞丐也不以为然。
李酒哈了一口凉气。
“好手段。”
大胡子望向前方,脸色凝重。
“这是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呀。”
随着“打赏”的客人越来越多,乞丐的小碗也越来越满,地下也都被血水覆盖,漫天的大雨暂时也冲不去铁锈的气息。
“现在就他一个,不如趁现在和他拼了。”
李酒既没有动手,更没有逃走的意思。
看着乞丐门后的客栈,他若有所思。
“偌大的邪神,看起来像幕后BOSS的三娘子就这么败了?”
大胡子又在耳边催促。
“你若不想动手,就赶紧离开。要是还如上次陷入包围,咱们可不那么容易就离开了。”
这话倒是给李酒提了个醒,一个尚且有一战之力,但若全招来了,那可就坏事了。
兵家者,上兵伐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再磨蹭。
李酒将长枪收起,缓缓念动口诀,二人脚下生风朝天空急速飞去。
可才起身,场中有了新的变化。
乞丐将碗一扔,一碗的心肝化作清气,大旗一挥,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门将天空中的二人吞了进去。
然而。
几乎在同时之间。
那个古怪的祭歌又突然响了起来。
这声音巨大且刺耳。
乞丐一听,皱了皱眉,挥手散去街上的血肉模糊,向着国主府跑去。
他走后,街上的喧嚣也一并消失,只留下城内的风雨。
不久,李酒和大胡子突然出现。
李酒看着符咒的神奇效果,感概一阵。
“我对你们监正是越来越好奇了,要是有机会我想去见见他。”
“监正人很好的,要是能出去,我带你去见他。”
大胡子拍着胸脯一边疯狂插旗,一边表示一切有我。
“你那幻象也蛮不错的,可惜脸要再好看一点就完美了。”
危机消散,大胡子也开始贫起来。
就在李酒要出言嘲讽之时,世界安静了。
是天差地别般的死寂。
风声停了,雨声也停了。
李酒诧异抬头,瞧见雨珠一粒一粒浮在空中。
这一幕何其熟悉。
扭头四望,果然,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偌大的地方只两个能动弹的活物。
大胡子和李酒自个儿。
再说另一边。
“你迟到了。”
“遇到个小麻烦。”
“麻烦?”
“已经处理干净了。”
当“老四”一行冒着风雨抵达目的地——国主府时。
另外几人已然在此等候多时。
坐在首领下手边的也都是乞丐模样打扮,语气却毫不客气。得了“老四”肯定的答复后,只是“呵呵”怪笑几声。
从老四旁边的虚空拿出了一张人形的符箓。
小人挣扎着还想逃。
一扬手,符箓向天空窜去。
寸许寒光电射而出。
没入巷口处墙壁一簇爬墙虎当中。
砰的一声。
一时间,破碎的枝叶、藤条“簌簌”落下,露出爬满青苔的墙面。才瞧清,那寒光也是一道符咒,已将墙上石砖炸出一道深坑。
“首领”面色不虞,还没作态,当事人“老四”先恼了火。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就是怀疑他非但没把麻烦处理干净,还把麻烦带上了门么。
“他们肯定是先放的符箓,人我已经用阵旗唤来看门狗吃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符箓师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回了句。
“没什么意思,求个小心、防个万一而已。”
便浑不在意转换了话题。
首领没有在意,淡淡问了句。
“那妖邪镇压的还牢固嘛。”
“我办事您放心。”
老四打起了包票。
旁边符箓师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老四勃然作色,首领好歹稳重些,把他拦住,也没搭符箓师的话,只挥了挥手,一道巨大的光阵从地面显现。
老四反手抱出一个箱子,从里头取出数十杆手臂大的旗子,每一杆上都阴刻着一些怪异的符文。
符箓师也停下笑容,一挥手,八张不同的符纸就贴在了八个不同的方向。
而后,两人一同忙活起来,一个盘腿在地念念有词,一个不停手指掐出计算旗子位置,配合还有些默契。
最后。
“起。”
光阵都升起点点毫光。若是有识货的人见着,一定会大感诧异。
这二人尽在短时间内,建起了一道集隐匿、束缚、镇压为一体的精妙禁制。
“降。”
老四又掐了个诀。
毫光便慢慢消褪。
“咱就去画降灵符和破维符去了,这里,你可得看紧咯。”
老四沉着脸,没搭理他,他也不生气,嘻嘻笑着走远了。
风“簌簌”,雨“淅淅”。
李酒和大胡子的周边又开始和风细雨了。
失却高墙一样的雨幕,才能瞧清,一片狼藉的长街又干净起来了。
看来已经又一段时间的重启,但重启了却没重启完全。
想着先前的乞丐。
许久。
才唏嘘到
“原来如此,三娘子真的输了呀。”
李酒离开之前,最后想了三娘子在法台上对他说的话。
“也是可怜人。”
大胡子却郑重驳斥道
“可怜的是丧命于此的百姓,不是她为一己私欲化作的妖魔。”
“我知道。”
李酒笑了笑,他知道大胡子的言下之意,也没多说,就此离去。
天色亮起,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吆喝,喧嚣,追逐,打闹。
虚假的真实中,没人注意到满城的绿色中还有淡淡的雾气在顽强聚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