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他是当真在期待着这一场婚礼
“既然是姑娘如此重要的亲人,那自然是要陪在姑娘身边的。”
他居然这么爽快,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钺心里有些诧异,决却已经俯下身对千宁说道。
“多亏有你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千宁抬起眼睛,一动不动的和决对视了半晌,然后像是同意了什么一般,重又闭上眼睛懒懒的趴回了地上。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接受他了。
可是我却不得不把这个人的心撕得粉碎。
钺的嘴角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的浅笑,漫不经心的捏了捏千宁的耳朵。
“决想与靳姑娘单独说几句话,还请太傅行个方便。”
“也罢,圣旨已下,按规矩大婚之前新人不得相见,王爷有什么话就趁今日吧。”
律行了一礼就径自离开了,天权依然一动不动的靠坐在门廊上,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一点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决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天权,隐约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今日带了些新酿的竹酒过来,却不知姑娘是否愿意陪我小酌几杯?”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钺镇定自若的微笑着迎上了决的目光,可是决却苦笑着垂下了眼帘。
“姑娘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
“王爷的行事作风可真是反复无常,叫人无所适从。”
钺没有接决递过来的酒,他却固执的把那散发着清冽香气的酒放在了钺的面前。
真是个隐忍,固执却又无可救药的温柔的人呐。
钺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虽然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归根究底他却依然是无辜的。
这一场宿命并没有他的位置,他唯一的错大概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做了一个注定无法圆满的决定。
可是即便心怀怜悯,她却依旧不得不装做针锋相对的模样。
注定无法回报的感情,哪怕只是多一分的温柔都是十分的残忍。
“也许吧,可是我对姑娘的心意却始终如一从无改变。”
“王爷这话可真是有趣,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又哪里谈得上心意二字。”
“也许对姑娘而言只是一场交易,可是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赌上了十分的真心。”
决的声音轻的让人分明,可是他似乎却也并没有期待钺的回答,只是径自抬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钺微垂着头,装做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却震动非常。
她不该这么做。
去伤害一个真心诚意对她的人。
可是除了愧疚和不忍以外却再也无力生出其他的感觉了。
“是我不好,我明知姑娘无意于我,却还是一意孤行向父皇求了旨意。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与皇弟争什么,皇位也罢,荣华也罢,终究只是反复无常的过眼云烟。可唯有在这件事情上头,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放弃。我不求姑娘能马上接受我,只盼着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试着相信我,真心实意想许你一个自由自在两心如一,逍遥任平生的将来。”决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完了这些话,像是害怕被拒绝一般,不等钺的回答就猛的站了起来。
“这些酒就留给姑娘慢慢品尝吧。若是姑娘不喜,便是倒了也无妨。眼看大婚在即,我也不便再与姑娘相见,除了这头熊的事,姑娘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可让太傅大人告知与我。除了取消婚礼,只要是姑娘所求,必能如愿。今日我就先行告辞了。”
直到决的身影已然消失了很久,钺却依然怔楞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除了取消婚礼,必能如愿。
决的声音仿佛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似乎有另一个人也曾对她说过相似的话语。
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除了离开他。
是巧合吗?
她从未想过向来清心寡欲的决居然会说出和殒如此相似的话。
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有着同样偏执的内里。
冥星照命,与之相交者必将陨落。
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一句箴言的真正意义也许并不是陨落。
而是那些近乎疯狂的偏执,隐藏在血脉之中沾染蔓延,逐渐扎根在每个人的心底肆意发酵,宛如跗骨之蛆一般再也无法剔除。
“啧,这就是所谓清心寡欲的宁王么。”
钺抬头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天权,这个人可真是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就连闭上眼睛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让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不过他这样的人无论睡着还是醒来又有多少区别呢。
野兽的利爪总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撕开敌人的喉咙。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天权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钺默默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凑到眼前嗅了嗅,微微抿了一口。
有花的香气,竹的清冽,当然还有酒的辛辣。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酿出来的味道。
至少有十年功夫了吧。
今年终于启坛了么?
她隐约可以想象得出那个人亲手启出酒坛的情景,大概还是平日那副飘逸出尘,清风朗月的模样吧。
除了平日里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孤意的浅笑大概会染上些微凉的暖意罢。
可惜这一抹暖意她大概是无福消受了。
他值得拥有更好的,更完整的幸福,而她注定只能辜负他的期盼。
“宁王走了?”
“我还以为先生早已经走了,莫不是担心我不愿成婚,会借机对宁王做些什么?”
钺头也不抬的说道,可是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十分明白,律方才确实已经走了,却不知为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她不得不应付他,却又丝毫也不想再见到他。
“恐怕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宁王的决意了。”
“既然如此,那先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想来堂堂太傅大人原本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又何必把时间耗在我这么一个受制于人什么也做不了的废人身上呢?”
这么明显的逐客之意,便是傻子也听出来了。
她竟连他的面都已经不想再见了。
律的脸上虽然闪过一丝自嘲,可是双脚却像扎根在地上一般丝毫也没有动弹。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除了废了一只手,被人封了武功,困在这个鬼地方之外,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一介来历不明,微不足道的民女突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平白做了宁王妃不说,还附送了一个郡主,这可是旁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钺笑意吟吟的迎上了律的双眼,律定定的直视着她,真是越来越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战钺了。
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明明处在如此身不由己的局势下却依然镇定自若。
就像那个人一样。
“大婚过后,我自然会解除你身上的封印。”
“是么,那我可真要多谢先生了。我还以为先生打算永远困着我,让我和宁王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好好过完这一世呢。”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我也以为那是绝不可能的。可是方才宁王那一番话却突然让我觉得,若能与宁王相伴一生,潇洒人间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是不会允许的,你迟早都要。。。“
”没什么迟早的,无论是否有这一场闹剧,无论他是否允许,无论先生有何目的,我都不会再受你们摆布。若是先生没有别的事了,那就请慢走不送吧!“
钺近乎粗暴的打断了律的话,猛然低下头不再看律一眼。
律抿了抿唇角,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钺明显不愿再开口的表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短短十日,除了白掌柜和律以外再也没有人造访过这座仿佛与世隔绝的院子。
白掌柜送来了她还没有来得及穿就已经陡生变故的新衣裳,还有那华丽无比,嫣红喜庆的嫁衣。
这次总不可能是殒特地去求了白掌柜替她缝制这件嫁衣吧?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谁能请动白掌柜呢?
钺再三的追问,可是白掌柜这一回却出奇的沉默。
只是在离开之前,欲言又止的留下了一句话。
”也许对你来说,宁王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只是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可是听在钺的耳朵里,却是一切都明白了。
留下一句让人浮想联翩意味深长的话语,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的人没有来,可是他的心意都再也没有断过。
今日差人送来了五仁阁的点心,明日干脆把熊木斋的厨子请进了轩王府,后日又特地从一头牛订了一桌小宴。
除此之外还有稀罕的古籍、亲手酿的竹酒、新鲜的玩物,吃的玩的一件也没落下,天天往轩王府里送。
就好像一个真心实意讨心上人欢心的公子。
钺甚至听说这一次的大婚从上到下,小到花轿上的饰珠,大到典礼上的仪仗,都是他一手操持的。
更别提这至关重要的嫁衣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说服白掌柜亲自操刀,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印证着一件事情。
他是当真在期待着这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