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蜀州,正在进行一场盛大葬礼。
一口大棺,宽三米,长五米,楠木打造,朱漆如血,缠绕金丝,厚重庄严。
一根二十米大龙杠,横插八根五米小龙杠。
抬棺的是李宰、韩破军、孙韫、孟天行这四大家主,加上他们家族嫡系,后面又跟四大家族差不多八百嫡系族人。
这些人,都是披麻戴孝,神色颓丧,满脸死气,再无平日一丁点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他们知道,在给沈苍生迁坟重葬之后,他们就得全数上路。
为他们三年前的所作所为买单——拿命来买。
四大家主,基本都年过半百,过去许多年,都站在蜀州权利金字塔的最顶端,此刻却都佝偻身子,替他们素来不齿、寒门出身沈苍生抬棺。
如果李策只有横绝当世的武道,并不能让他们屈服,在临死前给沈苍生抬棺。
士可杀,不可辱。
你可以杀死我们,却不能在我们死前,还要羞辱我们。
但此刻披麻戴孝给沈苍生抬棺的他们,脸上除了后悔和颓丧,并没有一丝屈辱。
只因为沈苍生是天策爷的义父。
父凭子贵,四字足矣。
李策脱下蟒袍、解下天刀,换上一身孝服、头缠孝带,浑身素白,抚灵而走。
身边是宁山河、高长恭、郭破这三个几乎同样装束的年轻人。
器宇轩昂、神色肃穆。
再稍后一些,就是沈仲康、沈素言、苏兰和沈君瑜四人。
沈素言搀扶着沈仲康、沈君瑜搀扶着苏兰。
眼眶都很红。
今早出发前,李策跟他们讲过——今天咱们一家子都不准哭,义父在天上看着咱们。
不过想着不哭是一回事,身处现在这种肃穆庄严的场景,眼泪又怎抑制得住?
沈素言和沈君瑜都悄悄抹泪。
沈仲康和苏兰,就哭成泪人儿,抚灵走了一路,眼泪就洒了一路。
“爷爷、妈妈……咱都别哭。哥哥说的不错,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爸爸肯定不想见我们哭的。”
端着沈苍生灵位的沈君瑜,不住劝沈仲康和苏兰。
悲伤太过,极为伤身。
沈仲康上了年岁,苏兰身子骨弱,若不控制,今日过后,怕是得生场大病。
“嗯。”
两人都点头。
目光投向前方雄伟高大、一身孝衣、却不掩睥睨天下之气的李策。
“君瑜……若不是策儿,你爸的仇,又怎报的了?当初你爸把策儿从孤儿院领回来,咱们家跟策儿有了一家人的缘分……往事种种,不必再提。但以后,你可再不能任性,伤害你哥……”
“策儿自小大气,不跟你这妹妹计较。但他其实……一直很在乎你这妹妹对他的看法。能真正伤害到他的……都是他真正在乎的。”
苏兰看着沈君瑜、语重心长的说道。
“妈妈,我……我知道的。”
沈君瑜低着头。
方才一直压抑着眼泪的她,此刻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
她感觉得到的。
虽然哥哥始终宽厚待她。
但很多东西,其实是回不去的。
哥哥疼她,爱她,怜她,更多源于她是沈苍生的女儿。
因为她对哥哥的任性伤害,兄妹幼时青梅竹马的情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
沈君瑜苦涩一笑。
哥哥始终是哥哥。
却也永远只能是哥哥。
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就那么离她远去,再也不可能属于她。
……
四大家主抬棺入西蜀。
队伍后面是负责押送的龙骧、虎贲、鹰扬三大战团。
抬眼望去,浩浩荡荡,铁血峥嵘、气吞万里如虎。
再后面就是张邵、周康为首的蜀州文武百官、冠盖公卿。
所有人,都是白衣素缟、披麻戴孝。
“为沈先生送行!”
队伍每隔一里便鸣枪一次,万把长枪齐鸣,轰击长空。
枪声齐整到极点,汇聚在一起,化作穿透全城的音浪,似乎要震穿所有人的耳膜。
“沈先生,一路走好!”
每听到一轮枪声,民众们便自发呼喊一声。
声音苍凉。
如送别自己最敬重的长辈。
每五里放炮。
六十四架重炮,一起释放,便是空心炮,也震得地动山摇,天地訇响。
每十里敲钟。
钟声就更是壮阔,是一口专门空降而来、于千年前铸造的青铜大钟,重达万斤,动用一辆军用装甲车才带动。
每敲击一下,苍凉浩大的钟声,就化作滚滚洪流、传遍整个城市,也传到九天之上。
或许是钟声震到雪云,本已停的雪,又开始纷扬下了,很快变成鹅毛大雪。
抬棺入西蜀,葬钟鸣千古。
四大家主抬棺、万人大军护送、蜀州文武百官紧随。
全城直播。
八千万生民见证。
如此盛大,近乎国葬!
却无人觉得僭越,不合体制。
要问凭什么?
就凭沈先生乃是天策爷的义父!
就凭天策爷横绝千古的不世军功!
就凭天策爷是帝国圣者,撑起过去十年帝国的体魄!
就凭天策爷南击北退,东征西讨,还风雨飘摇的帝国,一个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父凭子贵。
就凭这四个字!
……
某处高楼,一个中年男子,一袭白衣,看着盛大绵长的送葬队伍,也就红了眼眶。
“苍生啊苍生,你看到了么,策儿出息了,策儿是帝国圣者,天策少帅,齐天之贵!”
“策儿今天……正在为你复仇。”
中年男子是夏少商,沈苍生挚友。
他喃喃自语、眼泪不住落下。
身后站着林芳和夏玲珑,也是白衣素裹。
夏家三口,没有参加沈苍生的迁坟,李策邀请过他们,但他们……没有那个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