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云真悠悠转醒,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鼻尖的馨香。
“公子,您醒啦。”
涉云真瞬间想起晕倒前的一切,“噌”的一声坐起来,差点撞到俯下身查看他情况的招媞。
招媞轻捂着胸口后退两步,行止间裙裾半点不动,脸上带着微微的惊吓的,“公子,您吓到招媞了。”
涉云真黑着脸,道,“怎么没吓死你。”
招媞没拿团扇,便抬手用袖子轻轻掩面,笑道,“公子严重了。”
涉云真道,“不重,我是认真的。”
招媞只笑笑,不说话。
涉云真皱着眉问,“是你主子,那个鬼王叫你来的?”
招媞语笑嫣然,“公子心知不会是这样。也请公子不要想法子拖延了,您的坠子,已经被妾身取下,放在绝对封锁的东西里了,那位大人,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您了。”
涉云真的脸这次是真黑了。
他可以爆粗口吗?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反派一个两个都这么聪明?这不科学!
林风表示,他很自豪。
招媞道,“您也请放心,妾身现在的主子,绝对不是那种愚蠢恶心的野兽,请您前来,也只是为了请您稍事等候几天,等风头过了,妾身自会放您离开,毕竟,谁也不想和那种人物作对。”
涉云真冷冷道,“既然不想作对,为什么又要做这种事?”
“君有令,”招媞笑的羞怯,“妾不得不从。”
涉云真问,“你的主子是谁?”
招媞手腕一转,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团扇,捏在手里,微微遮面,“公子请放心,该说的,招媞都说了,不该说的,招媞都不会说。”
涉云真:“……”
他还是不是主角了?
说好的反派智商负五呢?现在智商负五的到底是谁啊!
林风表示,他很自豪。
突然,一直从容的招媞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对涉云真笑道,“公子请安心歇息,招媞还有事要做,先不作陪了。”言罢,转身莲步微移朝一边走去。
涉云真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四面皆有幔帐的房间,自己躺的床位于房间中央,与整个房间风格相同,挂着层层纱幔,其上绣着似有似无的纹路,房上无有窗户,只在四角燃着四根浅红蜡烛。
那鼻尖的馨香,似乎便是这蜡烛散发出。
虽然这房间似乎很华丽,布置的很隆重,但是略带暧昧的烛光和空中独特的香气却让涉云真总是有种不好的联想。
是因为他思想不纯洁吗?
不不不!一定是被那群腐女带坏了!
涉云真迈下床铺,却因为估计高度错误差点跺疼了自己的脚。
这并非寻常高度的床或者炕,而是类似矮几高度的塌。
比起现在已经进化成床的睡具,这更像是久远的造物。只有那个时候的贵族,才睡在矮塌上。
不过,这矮塌似乎比寻常的要大,装饰也异常华丽。
如果是寻常,说不得涉云真还会用欣赏的目光细细探看一番,但目前,作为被囚禁的人,他实在没这个心情。
大踏步走到刚刚招媞消失的幔帐前,涉云真撩开一面上的幔帐,却发现,其后是一堵墙。
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
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但是涉云真悲催的发现,这真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
墙都是实的,饶是涉云真这般踏入修真门槛之人,用尽力气去打,这墙也只是带动整个房间微微晃动。
几乎纹丝不动。
也没有裂纹或凹陷产生。
简直如同,整个房间建造在深深大地之下,凭空挖出了这个方寸之地一般。
涉云真不禁有些恐惧。
那女人的老大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囚禁他这几天?这几天,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吗?
“喂!有人吗!”
力气无用,涉云真干脆寄希望于声音。
据说,声音波是可以通过任何介质传导的吧?如果他声音够大,这里离地面又没那么深,那么,也许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是的,他已经接受自己似乎在地下的可能。
只有大地与自然,是人类,乃至于修真者,都无法抗衡的。
这是他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话,现在,他用这句话推测出自己可能的局面。
其实,这句话也不是完全的正确啊,万一是在法器里呢?因为实在没事干,也没人能供涉云真吐槽派遣,这家伙干脆开始瞎想。
不过,法器里似乎会有一些特殊之处会让自己感受到?这个地方极其寻常,空气中甚至连一丝灵力也无。不,也许,并不是一丝也无,只是极其淡薄。
感觉比人间灵力还淡薄。
这就不想是在法器内。
而且,如果是能困住他的法器,那么,他去撼动四周墙壁时,应当是连一丝震动也无吧?若是等级相近,那么震动会更大,法器也会同时发出相应的防护措施。法器与修真者的等级差异,可是异常严格。
可……
这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涉云真觉得,若不是自己如今修真,怕是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憋死的穿越者吧?
据说憋死的人身体浮肿面色发青眼珠突出,难看的很。
噫……
幸好他有个修真者大娘,又有了一个最好的老师,又被某个家伙强行更换了最好的修真心法。
这么一想,他还是蛮幸运的嘛~
涉云真不禁傻乐起来。
“看来,你似乎,没我想象中那么不安。”一个声音自某个角落幽幽传来。
涉云真“噌”的站起,警惕望向声音传来那处。角落里,有个虚幻的面孔漂浮着,一双眼睛黑洞洞,嘴巴张合间,露出的是同样黑洞的口腔。
双手于袖中捏出法决,涉云真朝那面孔儒雅一笑,“阁下是何人?”
那面孔不动,涉云真却莫名觉得,这面具一般的东西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遍。但是,他却没什么厌恶之心……是因为在对方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
说起来,那个女人虽然滴水不漏,但似乎,对自己也没恶意?
“你认识我。”
这面具一样的东西突然说了一句。
涉云真怔愣,但最初的怔愣后,涉云真身后便浮起一身冷汗。
似乎看出涉云真的想法……虽然这面具没什么特殊表现,但涉云真始终有这种感觉。
这种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了若指掌般的感觉。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说完这句话,面具便从边缘开始消失。
涉云真却松了一口气,“你不是我身边的人。差点被你骗了。”
“……”面具道,“我没有说谎。”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涉云真冷笑,对空气道,“你虽未骗我,但我认识的人这么多,哪个都是我的熟人不成?便是鬼王,跟我也算认识,他要害我,我防的住?”
墙面寂静无声。
“嘁,又是个智商高的。”
涉云真怏怏不乐自床上坐下。
不过,他也因此确定,这人,绝不是他至亲之人。
这人会出现,怕不只是如他一开始所说,看看自己情况。这人有本事弄出这么个与世隔绝之地,怎可能没法子探查这里的情况?
更何况,便是只有那一个方法,也大可以在他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偷偷离开。涉云真虽是修真者,但,实话说来,与这人水平……怕是相距甚远。至少,他未察觉,那面具是何时出现。
真让人沮丧。
他本以为,有师父和血止杀帮忙,自己少说也是天才之一,但没想到……和这些真正的人物一对上,什么都不是。
苦笑两声,涉云真脱去鞋袜,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尽量,在真正大人物的舞台到来之前,提升自己吧。
血止杀很暴躁。
乃至于狂躁。
“为什么会找不到!为什么会找不到!”
浒山山神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八仙桌被一下下大力拍的震动,上面同样沉香制作的托盘随着桌子的振幅一下下跳动。
不愧是魔刀,太可怕了!
一想到当初老沉香木精狠宰自己时的嘴脸,再看看这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几段沉香木,这矮个子小老头就忍不住牙疼。
为什么这种煞神要来到自己的地盘啊!
这玩意儿不早八百年就被剑阁封印了吗?剑阁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心里止不住的腹诽,但慑于对方身上可怕的威压,这一脸菊花褶子的小老头还是陪着笑道,“我说上仙,您发这么大火也没用啊,找不到的东西,不会因为您发火就自己蹦出来啊,倒不如平心静气,好好想想,这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能使吶?”
同时,他尽量遏制自己瞥去桌子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表情真挚一些。
听了他的话,血止杀倒是略微冷静了一些。
至少,不再欺负那可怜的桌子了。
浒山山神偷偷松了口气。
可太好了!
“你这么一说,”血止杀突然看向这个小老头,宛若毒蛇盯上癞□□般的眼神,让浒山山神忍不住冷汗涔涔。
“我倒想起一件事。”
浒山山神绷紧了神经,恭敬行礼道,“上仙请说。”
“我那朋友,可是在你的地盘上丢的。”
浒山山神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是。”
“按理说,便是凡人不正常的消失,你这总管一地的山神都有责任。”
浒山山神额头密布冷汗,“是。”
“更何况,我这朋友还是剑阁之徒,本身与仙灵谷内定下任谷主也有非同小可的关系。”
浒山山神感觉,自己今天的衣服穿得不太舒服。厚实的布料都粘在背上了,那些细微的花纹都能被背上的皮肤感觉到。
“那……您的意思是?”
血止杀微笑,却带着一股肃杀血腥,“你是个聪明人,想来,知道我的意思。”
“给我查!掘地三尺的查!必须,要把涉云真给我找出来!”
仿佛一道响雷炸在浒山山神头顶,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答道,“是!”
……
个毛线!
送走了那尊煞神,浒山山神看着手腕上的言灵咒,简直欲哭无泪。
连那位都找不到,他怎么找得到人呦!
要不……随便凑活凑活,装个样儿?
哎呦喂!
被蠢蠢欲动的言灵咒尾端刺入手腕动脉的浒山山神疼的哇哇直叫。
不愧是魔气锻造的魔刀!这言灵咒,怕是自上古流传下的那种吧?估计鬼族王室都只剩下残篇了。
怪不得这种凶物,还有人争着要。
赶紧打消心里那点念头,捂住不在疼痛的手腕,浒山山神松了一口气。啧啧,真是马虎不得。
摇摇头探口气,浒山山神挥手,土石藤蔓掩住的山门打开,几只野獾狐狸黄大仙从门口跑进。
这些小动物眼睛晶晶亮的看着满脸菊花褶子的浒山山神,微抬着脑袋,那几只黄大仙甚至抬起了上半身,一双小爪子搭在身前,可爱极了。
“你们是这山上最机灵的,都给我吩咐下去,从此刻起,全山戒严!每个上山下山、在山上和周围地区的人,都给我细细搜查!找到这个人。”
浒山山神一挥手,涉云真的幻象出现在空中,那些小动物都偏着脑袋去看。
“记住了没?”
那几只野獾狐狸一齐吱吱叫了起来,那几只黄大仙还极为人性化的点着头。
“还不快去!”
山神的大喝让几只小动物都缩了缩脖子,然后转身一溜烟跑走。
“等等!回来!”
小动物们又跑回来,抬着头等候吩咐。
浒山山神又道,“不准骚扰居民,偷吃别人的东西!”
当下,那几只小动物里,就有低着头怏怏不乐的。
“不过,找到了人,我会给你们奖励。”浒山山神语重心长道,“绝对比你们偷吃得到的多。足够你们过冬了!”
小动物们欢叫起来,一溜烟四散跑走了。
看着小东西们颇有生机的样子,浒山山神也忍不住笑了。能来这么多,看来,这个冬天不算难过。他也放心了。
气冲冲离开浒山山府,血止杀脸上的怒气渐渐收敛。
他又不是火气上头不知收敛的人类,自然知道发火无用,之所以做出盛怒的样子,也只是为了能让那老家伙乖乖干活,否则,一地山神,也不一定非要管一过路人的死活,即使这人是修真者。
所以才要做出盛怒的样子,震慑这家伙,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扣上大帽子,让他接下这活儿。
一地山神,虽没什么大本事,也大多废柴,但总有自己的本领。
尤其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往往能发挥出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达到的本事。
他找不到涉云真,需要借助这家伙的力量。
细细推动本源血脉,再次探查涉云真的所在,血止杀却再次失望。那坠子……
若非坠子被摘下,便是涉云真在一处脱离本处世界的地方。
他那坠子,只有在这种“与世隔绝”不在天道秩序下的地方,才会无法感应。毕竟,那是他的精血凝聚。
除此之外,便是涉云真已身亡,化作一具尸体,那坠子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捏紧了拳头,血止杀眼角崩出青色的筋。
那个家伙……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即便失去大半能力,他也是凶名扬天下,翻覆成血海的魔刀!
若让他知道是何人做的……
呵!
紫府气海已经运行了数十个周天,涉云真隐隐觉得,自己又要突破。
修真不同其他技巧,层级叠加之间困难程度提升了何止几倍,这点从各大升级流小说与各种仙侠修真主题游戏里也能看出。
此处空间灵气稀薄,但即便如此,涉云真也能触摸到突破的门槛,足可见他功法优越。
当然,也有他先前积累灵力的功劳。
从他之前体会到的灵力积累以及这段时间的灵力增长里,涉云真大概推测出,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六日左右。
时间不短了啊……
涉云真突然站起来,大喊,“喂!你们说好只绑我一段时间呢?我这都被你们囚禁了多久了!快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涉云真冲到之前招媞离开的那面墙钱,用力捶着墙壁,大喊大叫。“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混蛋!”
“王八蛋!说话不算数!”
“公子怎如此焦躁?坐下来,喝杯清茶,败败火气如何?”
招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涉云真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个女人换了一身浅鹅黄的纱裙,袅娜着朝他走来,双手托着一方托盘,上面有一把茶壶,倒扣着两只杯子,都是紫砂烧制,壶口还飘着细细的烟。
“你每次带来的……”目光在托盘上流连一圈。“都是好东西。”
见人来了,涉云真反而冷静下来。
招媞巧笑,“公子说笑了,妾身确实对这些用具比较挑剔,也自信有几分眼光,不过,这次拿来的,却是主子让妾身特意为公子准备的。”
涉云真眉毛微微竖起,“你主子到底是谁?这都关了我六七天了吧,为何还不放我走!你们还想关我一辈子不成?”
招媞道,“公子说笑了,还是来尝尝这茶吧,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菩提叶。”
涉云真自书中见过这种茶,据说因其叶形态极似菩提叶,且脉络细密繁复,好似梵语经文得名。
据说,这茶乃是一处盛产茶叶的地方,有一渴望遁入空门的富家女子,却被家中联姻所累,不得偿愿。该女子婚嫁前于佛门诵经百日,泪落满地,婚嫁当日,锣鼓喧天,百里红妆,路过当日诵经寺庙,红轿内传出女子泣声。
与此同时,庙前却冒出密密麻麻的青苗。
一年后,这庙以独产名茶菩提叶闻名。
此茶后来成为皇室贡品,据说色泽纯金透彻,茶香浓厚悠远,口味却与浓重茶香不同,淡如烟渺,深水静流。
闻之心神舒畅,云淡风轻,品之口舌生津,淡香久存。
然佛门净地却不敌商者重利,加之菩提叶产量稀少,此地菩提叶很快被收购一空,最后竟是绝迹于世。
“有生之年,能一尝菩提叶,真是三生有幸。”涉云真道,“只是不知,这菩提叶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品尝之时会顿生禅意,耳边响起女子虔诚念经声。”
招媞眉目嫣然,“人间传闻大多以讹传讹,至于其真假,一试便知。”
涉云真也不着急,双手背于身后,“只是,你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招媞从容自在,“公子所谓何事?”
涉云真道,“这里只有一张床,连桌椅皆无,哪儿来的品茶地方?”
招媞:“……”
这女人脸上一直带着的完美微笑崩裂了。
看着这女人几乎难以维持姿态的端着东西走出去,涉云真背着的手悄悄捏紧。
能来人……说明对方是真的暂时没有害他的心思,倒真的像是想留他在这儿,拖延时间。态度也一如对方所说那般,不似意图与他结仇。
只是,结不结仇,从对方对他出手那一刻,就已经决定。
这女人一会儿估计还会进来……他决定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