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来客
到底是什么样奔放不羁的大脑,才会对陆尘潇暗示这样的话,总之,陆尘潇是想不出来的。若不是仅剩的理智限制了陆尘潇,按照他当年的习惯,恐怕早已各种嘲讽上了。然而,即便是现在,陆尘潇的表情也绝对说不上好,他觉得他这辈子的意志力全用在这一刻了,才让他没有对掌门喷出:
脑子呢?!
他宁愿抱着素素,也不想和谢庐溪有什么这方面的纠缠啊!
太玄掌门也许是脑子掉线才会一拍头想出这样一个主意,然而,看到陆尘潇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时,他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虽然他本来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呢,这不是做生意,人家有钱就卖没钱不卖——做生意还要讲究人情呢!
太简单粗暴的凑道侣,这是在玩连连看么?
凡人顶多也才凑合凑合一百年,而高级修士的寿命可是破千年的,这能随便凑合地找个道侣吗?
道理,谁都懂。
真横冲直撞的勇士是不可能成为一派掌门的,掌门立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他不慌不忙,像是之前仅仅只是一个挺随意的想法一样:“哎呀,现在说这些也有点早,谢庐溪的雪峰山确实是冷清了些,你隔些天就搬去吧,如果修行上有什么疑惑,刚好可以请教谢庐溪。”
一字一句,像是全都是为了陆尘潇考虑一样。
陆尘潇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这话要换一个人来说,大概只会嫌弃掌门人真是婊的一手好心机。但是这种话在正道真的很流行,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真的为他人着想而不是标榜自己品德,哪怕是掌门本人,陆尘潇也没法理直气壮地说,他就没有为了陆尘潇考虑。
毕竟,财地法侣,撇开陆尘潇对谢庐溪根深蒂固的偏见之外,谁都不能说谢庐溪不是一个很好的道侣。
论颜,论身份,论天赋,论修为。
顶多是性格冷淡了一些,但这在修真界,还真不算什么出格的问题。
……无论如何还有紫云的一群逗比兜着下限呢。
陆尘潇既没有说肯定,也没有说否定,他只是轻飘飘地呵呵了一声,显然,这种高端的异世界嘲讽并没有成功被掌门人理解。陆尘潇也只是微微一笑:“嗯,那就这样吧。”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既没有显得很积极,也不至于让掌门难堪。
说到底,太衡剑派都只是陆尘潇的一个临时的落脚罢了。
陆尘潇很清楚,他进入修真界进入的是魔门,他的道也是自私自利的魔道,他的天地,也注定是那场你杀我我杀你的修罗场。太衡剑派很好,但终归和陆尘潇形同陌路罢了。没有什么很深刻的理由,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么简单。
陆尘潇之所以耐下性子和这群人周旋,之前只是因为他实力很弱,需要保护。
但现在陆尘潇到了金丹期。
金丹,在修真界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批人。
大部分的天赋一般毅力不行的人,一辈子都卡在了这个环节上,而他们的后来人能很快赶上,同时,在他们之前,真正顶尖的那一批正在彻底的俯视他们。陆尘潇在金丹期徘徊的时间也很长,当然,主要是为了干掉同期的另外五位魔道金丹期修士耗费了他大量时间,因此,陆尘潇很清楚金丹能做到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小觑它。
陆尘潇已经准备好回归魔道的舞台了。
既然如此,太衡剑派这边到底怎么想,怎么做,其实都和陆尘潇没多大关系了。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他也懒得在走之前,把场面弄的太难看。
既然他要陆尘潇去和谢庐溪住一个山峰,陆尘潇去就是,山峰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又不是睡一个床,陆尘潇若是真想不见,那也不是做不到。
但想法是很简单的,等陆尘潇真的收拾东西了,准备搬到山上去之后,却悔的肠子都青了。太衡掌门是正道特产的傻逼,难道他也是吗?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谢庐溪诶!是傻逼素素的前世恋人诶!是逼得你不得不夺舍重修的渣渣诶!
他到底是哪里念头不通达了,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等陆尘潇真的进入了雪峰山之后,却连个谢庐溪的照面也没打。
——这家伙不在。
这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陆尘潇可并不认为,傻掌门乱点鸳鸯谱之后让两人处处感情,却连其中之一的作息都没有搞明白。那么,谢庐溪到底是不告而别,还是突发事件?
陆尘潇琢磨了几秒钟之后,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他那么在意谢庐溪干嘛?
这家伙不在,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
陆尘潇的安定没几天又被打破了,首先是安若葭又来拜访了一趟,其中几次欲言又止。陆尘潇看着她都觉得着急,但小时候敢爱敢憎的安若葭现在却忸怩不已,只能说时光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然而,最终分别的时候,安若葭还是问出了口:
“你到底有没有习惯太史飞鸿?”
“如果你喜欢他的话,为何还和谢庐溪谢师叔纠缠不清?”
那一瞬间,陆尘潇表情分外精彩,他只恨为什么安若葭不是一个忸怩到底的女子。
谢谢,这个问题他可以明确的回答,一个都不喜欢。
……作为一个女孩子,为什么非得纠缠在情情爱爱上呢?
陆尘潇很是沧桑的想。
然而,他的回答还没来得及出口,安若葭又叹息一声:“抱歉是我管太多了,你就把我这句话当做一个屁给放了吧。”她说着,像是真的落落大方地放下了很多事情一样,露出了轻柔的微笑,踩在飞剑上,飞遁而去。
陆尘潇只觉得心头卡着一口老血,欲吐不吐的。
这姑娘是专门来给他惊吓的吧。
陆尘潇觉得自己受了无妄之灾,但仔细一想,似乎不是那么冤枉,毕竟,太史飞鸿这里他可真不能说自己没有故意的亲近……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冤枉透顶——
谢庐溪他做了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啊!到底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啊!
#掌门的脑洞,大破天#
安若葭走了之后,第二个不速之客也很快就到了。那是一个穿着紫云观门派服饰的少年,脸上苍白,似乎还在病痛中,手臂上画着鲜明的五色线条。陆尘潇印象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但对方表现的却像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先是对他挤挤眼,挑眉:“陆尘潇?”
“你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尘潇你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方指着他说,“这个笑话,够我笑一年。”
……这人有病吗?
然而这个紫云观少年似乎就真的只是围观一个笑话一样,随后就走了。
陆尘潇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好吧,紫云观的,估计真的是有病吧!为此,陆尘潇还特地打探了一下那位的名字,他似乎在太衡很有名气,叫做何道之,有梦游症。有人还劝解说,如果他梦游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不要介怀。
陆尘潇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
冷高如他,不和神经病计较。
而第三个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陆尘潇一点吃惊都没有,反而有些奇怪——奇怪他居然来的这么晚,这么迟。而这位不速之客身形小小的,穿着白底蓝纹金丝线的道袍,发色如雪,捧着一个小小的花盆——现在这个花盆正往陆尘潇头顶上砸去。
陆尘潇吓得一缩脖子,才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花盆袭击。
是的,余琏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陆尘潇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收到消息,对于一个撑死也就十几万人的圈子,高高在上的那几个人想特别关注谁谁谁,那基本上是陆尘潇刚才吃了什么的消息都不难探听到的。更何况,陆尘潇一点也不相信那个逗比掌门没有把这个消息往外给别人透个底。
既然透了底,有些事情就挺好估算了。
陆尘潇捡起花盆,这玩意儿还挺坚固,将门砸了一颗豁口。陆尘潇往前走,他自认为自己和余琏还是一对界限分明的……呃,伙伴?他又没做错事,不应当心虚,但偏偏他此刻就很有一种被人抓奸的心虚。
这真是太奇怪了。
就在这纠结的片刻,陆尘潇已经走到了余琏面前。余琏还是那粉粉的,白玉雕成的娃娃模样,甚至,比初见那会儿显得更小了一点。但脸颊有些瘦,婴儿肥消失不见,反倒有一种狐狸娃娃一样的尖嘴感。他把手拢在袖子里,嘟着嘴,斜着眼睛看着陆尘潇。
好像是在生气。
陆尘潇突然就意识到,到底是哪个地方不对了。
他认识的余琏,哪怕顶着一个孩子的模样,都有着胸有成竹温文尔雅的外壳。哪怕是深深喜欢着陆尘潇,他也是克制的,温和的,甚至不介意将这件事情视作一件交易。虽然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接受起来很痛苦的事情,但陆尘潇想,余琏肯定也知道什么叫做长痛不如短痛。
但现在他的态度变了。
就像是在和一个亲昵之人撒娇。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
陆尘潇不陌生这种亲近,比如说,太史飞鸿就是一个很喜欢亲近他的人。
……但放在余琏身上,这不太奇怪了吗?
“谢庐溪是你做的?”陆尘潇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地,在周围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没话找话的状态。
“嗯。”余琏从鼻音里哼出一声,“我编了一个假消息,把他骗走了,他现在大概还在持之以恒地找那个不存在的诸恶老魔吧。”
这借口找的……
陆尘潇下意识就打了一个寒颤,所以说,掌门到底有多瞎。
……分明谢庐溪感兴趣的还是怎么把他砍成几节吧?
而且,余琏这也是在公报私仇吧?
“你在生气?”陆尘潇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废话!”余琏外露的情绪又把陆尘潇吓了一跳,然而现在软软小小的他看起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鼓起双颊,伸手狠狠地扯了一把陆尘潇,“我现在超级生气,你要哄我!”
陆尘潇:“……”喂!
等等,余琏你是不是自来熟了一点?
陆尘潇的呆滞显然被余琏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他伤心欲绝地抽搭了一声——看起来就像是期待已久的新年没有拿到新衣服一样的伤心——“陆尘潇你太过分了!”他说着,拉起陆尘潇的手,恶狠狠地就咬了上去。
疼痛让陆尘潇瞬间清醒了一下。
余琏不会莫名其妙地保持在小孩子的状态,而且这个情况下,这小鬼的心情也太喜怒无常了一点,那么,情况很可能是……
陆尘潇伸手就把余琏按倒了,这小小的个头倒是方便了他,三下五除二,陆尘潇就脱掉了他繁琐的上衣,果不其然,从脖子往下,黑色的魔气如同胎记一般,大片大片的蔓延在胸口,小腹,最终消失在衣服的掩盖下。
陆尘潇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么纯正的魔气,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哪怕是修魔之人也是不敢贸然触碰的。
余琏居然在魔道始祖的秘境中,受了这么重的伤。
然而,更重要的是,素素的天魔咒法乃是魔道始祖的秘法改善而来,根源还是一样的,这些魔气恐怕无时无刻地都在加强它的运作,腐蚀余琏的心智。
现在这个情况,陆尘潇已经觉得自己很走运了。
——至少,如果受了这么重伤的人是他,陆尘潇不敢肯定自己做不出把心爱之人做成人棍天天带在身边疼爱的事情。
“……陆……陆尘潇……”余琏愣愣地看着他,随着陆尘潇抚摸过那些黑色的纹路,他的呼吸也乱了,脸上浮上一层嫣红,这一声呼唤,被他念得百转千回,娇柔无骨。他忍不住的,轻轻捧住了陆尘潇的脸。
“嗯?”陆尘潇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陆尘潇看见余琏的眼底浮上一层血红,他支起身子,几秒之中就重新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白雪一样的长发倾泻而下,他神色温柔,似乎全世界只有倒影在他眼珠上的陆尘潇。他低低地说:“我爱你。”
像是一个愤愤不平的孩子一样,执着地把自己的感受放得无比重要。
“……”陆尘潇忍不住就岔开了目光,不敢注视余琏的眼睛。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余琏所拥有的,只不过是被秘法扭曲出来的情感。但哪怕它来的不正,自身很歪,谁也没法否认,那是那么美丽而璀璨的情感,纯粹而热烈,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天,也能被他焐热。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分不清真假的人注定要吃苦头。
而陆尘潇很清醒,也对吃苦头没什么兴趣。因此,他只是打断了余琏:“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