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疑咂了咂嘴,心下有些忐忑。毕竟尊神已经来天祈朝这么久了,却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慧义棺的下落,且那东西就一直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他委实难辞其咎。看曦和神色冷淡,估计要是再找不出慧义棺她估计就要将他扒一层皮下来,这么诚恳地思量了片刻,江疑道:“既然尊神如此说了,那小神必然照办。”微微正色,“还请尊神在江边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免受伤。”然后飞身上天,掠至荣江之上。
钟稷二人不明就里:“师父这是要做什么?”
曦和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道:“你们带着皇后找块石头躲着。你们师傅要掀江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封神域仍旧桎梏着她周身的法力,但今夜孤注一掷,此时若再不冲一冲,恐怕整个京城都要动荡了。
一旁的钟稷只觉得曦和身上的气息似乎开始浮动,他连忙拉着妹妹和皇后找了一块大石头躲着,然后探出个脑袋来,只见曦和双眸中一道明亮的紫光一闪而过,被封印已久的法力澎湃地涌出,旋即平地一阵风起,刮乱一片飞沙,她飞身而上,直直来到荣江上方云层之下,她抬起手,掌心有耀眼的紫光凝聚,自上空铺散而下,将白旭山周围一大片地域皆覆盖在内。
钟稷二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钟稜紧紧地扒着岩石,只敢露出个眼睛来,望着头顶一大片水汪汪的紫色结界:“这是要多少年的修行才能达到这般道行,咱们看来是此生无望了……娘诶,大仙忒有魄力了。”
钟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上那二人,舔了舔嘴唇,道:“你就看着罢,咱们师父更有魄力。”
曦和来到江上,身形浮在半空,道:“我已经将荣江与外界隔绝,这里的动静不会传到外面,你尽管动手。”
江疑点了点头,双手一动,复杂的印伽在十指间飞快地结起,大风卷起,二人的衣袍并着长发飞舞,江水滚滚,连着地面都狠狠地震了一震。雄浑的江水一寸一寸地从河床升起,整条荣江在顷刻之间已经脱离地面升上半空,飓风席卷了整片水域。
头顶上有碎石和水花簌簌地落下来,江岸上的钟氏兄妹瞪大了眼睛,互相捂着嘴,紧紧地抱住岩石避免被强烈的地震晃倒,还得同时腾出手来为尚在昏迷中睡得死死的皇后保证安全。幸好曦和在这之前布下了结界,否则,今晚整个京城都要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荣江在震动之中缓缓升上半空,抬头看,便能看见晦暗的天色之下,莹莹的波光在天空中浮动,水中鱼群受惊乱窜,将整片天空覆盖,犹如一场磅礴的梦境。
江疑面色严肃,与曦和对视一眼,后者取出皇后的魂魄,那圆珠甫一脱困,便飞快地掠向江底深处,二人立即跟上。
圆珠飞快地穿梭,在江底直行,然后忽的停住,盘绕在河床中央的一个小土包上方不断地旋转。曦和远远地便瞧见那里一道透明的结界,与那魂魄正呼应着闪着淡淡的莹光。
她一招手,将魂魄收回,飞身落在河床湿漉漉的沙地上。
江疑迅速掠来,只见一个极小的结界,在砂石中央,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他面上浮起惊喜之色,立刻扬声道:“崽子们,将皇后带来!”
钟稷二人远远地听见自家师父的喊声,迅速地扛着皇后飞下河床,落在砂石上,撒丫子奔过来。
曦和弯下身,用手去触碰结界,却被弹回来,手指尖一片滚烫的红印。
江疑咂了咂嘴:“看来果真只有‘钥匙’能打开这结界。”说着扶住皇后,让她弯下身子。
曦和将那一缕魂魄弹回皇后的眉心,拉住她的手,缓缓地将其靠近结界,意料之中,那只手未经过任何阻碍,轻而易举地便穿透结界,将那木盒拨出来。结界“噗”地消散。
江疑与曦和对视一眼。
曦和弯下身,在手触碰到木盒之时,微微一顿,面色似有变化。
江疑正关注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曦和微微皱起眉,将木盒拿起来。
江疑凑过来看,却见她闭了闭眼,然后听得一句话:“不必看了,假的。”
江疑霎时愣住。
“假的?”他望着她手中的木盒,不可置信地道,“这里头灵气颇足,尊神您要不要打开看看?”
“我对慧义棺太熟悉了,这木盒里虽有灵气,却与慧义棺大有不同。”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钟稷二人也凑过来瞧。
只见木盒中一枚约一指长的玉色骨棺静静地躺着,映着天空上方翻滚的江水波光,有一丝虚幻的美。
江疑将骨棺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小神曾有幸见过一回慧义棺,与这个长得一模一样,我看这东西也不是凡物,尊神……您要不要验证一下?”
“不必了。”曦和将木盒合上,随手扔在一边,语气淡淡的,从江疑手上接过“慧义棺”,微一用力,“咔擦”一声,整个玉骨棺霎时化作齑粉,洒落在砂土上,“这气泽并非父神的气泽。此物确实是以仙人骨骼所制,却并非真正的慧义棺。今夜若非我在此处,这六界之中恐怕无人能认出来这是赝品,就连渺祝都未必能看出来。”她顿了一顿,“我们被骗了。”
钟稷和钟稜站在一边,相互看了看,没敢说话。
江疑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那落在地上被风吹散的粉末,半晌,喃喃道:“怎么会……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是……假的?”
“连冥河都受此物蒙蔽指向了天祈朝,看来是有人费尽心机故意支开我,不希望我留在天界。”曦和眸中掠过一丝冷色,“自天地大战之后,我还没被人这样耍过。很好,如今我必须回洛檀洲了。”
话音刚落下,几人却忽地听见头顶上一声巨响,仿佛有重物轰砸在了结界之外。
钟稷忽地一抖,连忙捂住脑袋,险些以为天上的江水要尽数落下来:“怎么回事?”
江疑面色微变:“好像是结界外面。”
“别慌,应该不是大事。”曦和看向上方,道,“你去将荣江归位,我撤去结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
一旁的荣江滔滔滚滚地流过,江水的浪花平稳地拍打在岸边,头顶上结界已然撤去,天幕中仍旧晦暗,没有一点星光。
“咳……尊神,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江疑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额头上青筋蹦了蹦,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已经攀上了脑门。
男子一身是血,面目被鲜血沾染,模糊不清,一头黑发散开,上面沾着许多干涸的血渍。身上穿着暗红色的铠甲,却有一道从右肩直至左腰的裂口,大片的鲜血已经凝固,都分不清究竟是血液的颜色还是铠甲本身的颜色,甚是狰狞,显然是被利器斩伤,若是未能及时闪避,恐怕此时这身体便要断成两截了。而方才,就是这个人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的结界上。
曦和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势,皱了皱眉:“这是妖界的人。”
“小神当然知道这是妖界的人,可是妖界的人跟天界打得好好的,为啥要掉到咱们天祈朝来啊。”江疑抓着脑袋几乎要陷入癫狂,弯下身将手指头置于那人鼻端,“还有点气,不过也不多了。”说着看向曦和,“妖界正跟天界火拼,小神看这人穿的铠甲,估计是什么将军之类的,这种人少一个是一个,也算是咱们给战场上的太子殿下出了一份力……尊神您看,是要将他扔在这儿自生自灭,还是救一把?”
曦和蹲下来,也不在意那人浑身的血污,伸出手,去摸那人的脖颈,却在手指触碰到其皮肤的那一刹,一只手飞快地伸出,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便钳制住她的手腕,将她大力拉下去。
她猝不及防,膝盖磕在地上,目光一冷,没料到这人伤重成这样,竟然尚存留一丝神智。奈何其意识模糊之间力气极大,她竟无法挣脱,正要出手将其打晕,却见那近在咫尺的眼睛忽地睁开,霎时间,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弥漫出横溢的妖气,目中有隐隐的血光,带着三分狠戾——
“救我。”
然后便再度晕了过去。
江疑险些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飞快上前:“尊神,您没事罢?”
曦和用力掰开那人抓着她的手,拍了拍衣袖,冷冷地看着那躺在地上彻底陷入晕厥的人,半晌,道:“抬回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