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你说什么?!”刘长青倏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气得颤抖不止,“沉月宫杀我崆峒派千名弟子,还扬言若我派再次挑衅,便灭我满门?!”
“是。”传信的弟子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动了真火的掌门人,头垂得老低,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崆峒派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一千名弟子也占了约莫四分之一的实力,这短短一天就损兵折将至如此地步,就算心性再平稳也难以接受。
刘长青脸上的皱纹几乎都颤抖起来,一双蒙了阴翳的眼睛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沉月宫,灭了青城派,又想到老夫头上动土……白轻墨,老夫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你沉月宫送进地狱!”
“掌门!掌门!”
一声急促带着恐慌的叫声从门外传来,一名崆峒派弟子从门外飞速跑进来,跨过门槛之时还被绊了一个踉跄,那模样十分慌张。
在场掌门与几位长老当即认出此人是几名看守掌门令弟子的其中之一。在场人不由得心中一阵恐慌:难道是掌门令出了什么状况?
刘长青沉声道:“出了什么事,竟然如此慌张?”
那弟子慌得舌头打结口齿不清:“掌、掌门……”
刘长青喝道:“别这么没出息,好好说!”
那弟子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平静了好一会儿,颤声道:“禀掌门人,我崆峒派掌门令于今晨失窃!”
“什么?!”刘长青与几位长老同时暴喝出声。
掌门令乃各派镇派之宝,象征着一派的凝聚力和掌门人的权威,一向由历代掌门人保管。拥有掌门令的掌门人才能被门中长老与弟子最终认可,否则只是一个“掌门人”的虚衔,无法真正调遣门人为其效忠。可以说,一个没有掌门令的门派,就是一个没有主心骨的一盘散沙。
刘长青此时心中已经腾腾地冒起了火:没用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以为这些长老都对老夫忠心耿耿没有二心么?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成心要气死老夫是不是?!
还没张口骂出来,一旁的长老刘丰已经急急出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连掌门令都看不住!还养你们何用?!”
刘长青打断道:“可知是谁偷了掌门令?”
趴跪在地上的弟子不敢抬头,颤抖地回答道:“掌、掌门令平日里也无人问津,我们几个守令的弟子们不免松懈了一些,打了个盹儿,再睁眼便发现掌门令不翼而飞了,四处都寻不着半点线索……”
“那就赶紧派人去找!”
“是。”
把那弟子打发走了,刘长青面色阴沉得可怕。
几位长老站出来:“掌门,这……”
苍老得只剩下一层鸡皮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青筋毕露,刘长青阴沉地开口:“寻常鸡鸣狗盗之人,定然不会对我派的掌门令起异心。眼下武林局势动荡,我派与碧落教和沉月宫关系尤为紧张,会对我们掌门令下手的,必定是他们那边的人。”
长老刘启站出来:“掌门,能够避开众多眼线与看守盗走掌门令之人,江湖中屈指可数。那些门派之首定然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做这等事情,倘若事情真相揭开,江湖名声必定一落千丈,到时候得不偿失。但此人武功决计不低,依我看,此人有极大可能是‘天下第一神偷’——单飞!”
刘丰反驳道:“单飞一介江湖布衣,从不参与门派斗争,怎会无缘无故盗我掌门令?”
立刻有长老站出来:“刘丰长老此言差矣,您可能不知道,单飞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一介江湖布衣那么简单,他的真实身份乃影芙门少主,倘若是影芙门指示,他要偷掌门令也未尝不可。”说着又疑惑起来,“但是,影芙门身为三大隐宗之首,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涉足江湖争斗?”
耳边争论嗡嗡不休,刘长青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手边案几,怒道:“一群废物!”
从来未见掌门人发如此大的脾气,众人即便有所不满,却也立刻噤声。
刘长青颤抖着胡子,继续道:“单飞虽为影芙门少主,明面上是为了影芙门办事,但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明宗少主北堂寻下山之后拜访影芙门,和乔装改扮了的单飞一起出门,去了凉州城。凉州城是哪儿?是碧落教的总坛所在!”
几名长老一颤:“您是说……”
刘长青目露凶光:“明面上看,单飞是把掌门令偷给了影芙门,而实际上,影芙门早已与碧落教达成合作关系,真正拿到我们掌门令的,是那个姓兰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碧落教与沉月宫联手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早在南朝庭之会结束之后,武林开始大乱,三大隐宗之首影芙门就表态会与这两派合作。当时知道这个消息时,众人皆是大惊,但也只当是影芙门被魔宫弄得不得安生才寻了两座靠山。此时细想一番,却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影芙门与碧落教的关系已经到达了这种地步,这就意味着,碧落教与沉月宫尚且有无数个没有暴露出来的盟友,在没有见光的地方与他们进行各个方面的合作,他们的力量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更让人心惊的是,既然他们掌门知晓此事,那么临风山庄的庄主必然也不会被蒙蔽,韩临东竟然在知晓碧落教与沉月宫的底细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将他们除名!临风山庄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身边长老弟子们皆惊疑不定的神情,刘长青立马就猜到了他们的想法,道:“临风山庄究竟为何在此时做出如此决定,老夫暂时也猜不透。但碧落教和沉月宫看我们崆峒派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此番正好找个借口向我们找茬,想要敲山震虎,拿我们崆峒派开刀。而临风山庄发出声明之后便再没了动作,也没有动碧落教与沉月宫的其他利益,分明是想等我们崆峒派先行一步,拿我们做挡箭牌。”
满堂寂静。
虽然崆峒派平日里挑衅碧落教与沉月宫的姿态十分嚣张,但说心里话,想要让他们真正去捅这个两个绑在一块儿的马蜂窝,还着实没有万全的把握。旧年青城派被灭之时,人们虽然嘴上说是碧落教与沉月宫一手造成,但心中也多多少少知道此事有些蹊跷,尤其在魔宫出世之后,更加让人肯定,这两派绝非灭去青城派的元凶。倘若这样看,碧落教与沉月宫还不具备灭掉八大门派之一的实力。但近几个月,凌峰门、长空派、天门剑庄等多个门派相继被灭,世人已经逐渐看到了这一教一宫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们崆峒派与这两派交锋的时日已经不短,随着火拼的次数不断增加,他们越来越感受到了碧落教与沉月宫深不可测的实力。回头想想,从这两派在江湖中高调崛起之日开始,便不断有门派看不顺眼上门去找麻烦,他们也因行事嚣张而结下了不少的仇家,但这么多年来,虽说极少对敌人斩尽杀绝,却没有一次败过。能够在黑白两道的夹击之下屹立不倒,而且让人望而生畏,这潭水绝非一般的深。
他们崆峒派扬言拉拢几大门派对付碧落教与沉月宫的事情还没过去几天,就已经先损失了上千名弟子和一枚掌门令。此时,不少脑子还算清醒的长老们就已经意识到,失去了临风山庄的庇佑,他们这回放言挑衅碧落教与沉月宫,是踢上了一块铁板啊……
八月底,已经渐渐的开始入秋了。盛夏的酷暑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秋季的苍凉与凋敝。秋日的山风从崆峒派门前刮过,卷起一地落叶,仿佛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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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宫。
毛茸茸的白球团在凳子上,大尾巴盖住脑袋,九夜那两只粉色的尖耳朵时不时动一动,一张狐狸脸上满是懒洋洋的疲倦之色,黑溜溜的大眼睛也仅仅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门口进来的女子,便再次闭上。
轩羽一声万年不变的艳烈红衣,却略嫌冰冷,接过对面女子扔来的物什,看了一眼,挑起眉毛抬头问道:“掌门令?”
“什么掌门令?崆峒派么?”恰巧端了一盘水果过来的无涯将果盘往九夜面前一放,后者立刻闭着眼睛嗅了嗅,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一口咬住了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
兰蝶淡淡“嗯”了一声,一边走过去想从九夜嘴里把那个苹果抢下来,一边道:“兰雍说,崆峒派大抵猜到了是我们碧落教拿走了他们的掌门令,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回去。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这东西放在你们这里,横竖还能起点作用,总比直接毁掉好。”
在墙上轻轻敲打了几下,轩羽将掌门令放入暗格中,再看了一眼和九夜抢苹果抢得不亦乐乎的兰蝶,冷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抓起手中一只梨子,朝她扔了过去。
兰蝶一把接过,用黄晶晶的梨子敲了敲九夜的脑袋,得到后者的怒视之后,喜滋滋地跑到一边开始削皮。
无涯看了一眼一直以来都冷硬得和折阙一样的轩羽露出这等别扭的神态,心里有些发笑,调侃道:“好好管管她,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倒真将我们沉月宫当成她的家了。小心把九夜惹恼了,宫主回来收拾她。”
兰蝶啃了一口梨,闻言问道:“有你们宫主的消息了么?”
提及此事,二人都沉默了下来,连一边啃苹果的九夜也停下爪子竖起了两只尖耳朵。
轩羽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缕担忧:“暂时还没有。”
十日之前,宫主与倾云楼主一行人深入大漠之后便再没有出来,他们已经出动了在西域的全部势力倾力寻找宫主下落,却依旧毫无所获。
无涯的笑容中也含着一丝担忧,望了望九夜,道:“虽然宫主下落不明,但九夜与宫主有血契,看它这么爱闹,宫主应当没什么事才是。”
兰蝶点点头:“我们教主也出发去西域很多日了,有兰幽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只盼他们能尽早碰面罢。”说着话锋一转,望向轩羽,“听说,你们今日上午去了临风山庄?”
轩羽点了点头。
无涯道:“我同他一块儿去的,这才刚回来呢。”
想起上午见到韩临东时,他那难看的脸色,无涯就忍不住微微笑出声来。
兰蝶见二人气色都不错的模样,来了兴致:“发生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轩羽道:“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说了些从此沉月宫与临风山庄一刀两断势不两立之类的话,那些个没出息的长老就被吓得脸色铁青,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样?”
“就他这个性子,还能指望跟你说什么有趣的么?”无涯瞧了一眼轩羽,调侃道,“你是没瞧见,这人将两把梅花刺擦着各位长老的耳朵飞过去的时候有多嚣张,有几个胆小如鼠的差点就大小便失禁了,韩临东的脸色能不难看么?”
兰蝶噗嗤一笑,这确实是轩羽的作风。
“韩雨微没出来么?”
无涯道:“韩二小姐又不会武功,她出来能做什么?我看,若是你们教主亲自出面,她定然当仁不让站出来了。”
兰蝶哂笑一声:“这女子虽然除了武功样样都还不错,但教主可不会瞧上她。不过话说回来,这回咱们可是和临风山庄结了梁子,你们宫主和我们教主都不在,就这么擅自行事,不怕受罚么?”
轩羽与无涯相视一眼,笑道:“倘若宫主在此,恐怕就不只是下马威这么简单了。”
兰蝶趴在桌上,若有所思:“说的也是。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闲得要跑来和九夜抢食吃了……”女子脸上挂着天真的表情,语气十分温和,几乎是漫不经心,口中却吐出极为森冷的话语,“等教主一回来,我定然要向他请命,给崆峒派换一种颜色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