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去年老太爷就让人来找过少爷几次。我以为,老太爷到底念着祖孙亲情,终于找了来,还劝过少爷来着。只没想到今儿个——,两人十年后初次见面,竟是这般模样。”阿奇颓丧道。
想着言语间的细处,鬼眉问道:“你说的赵家,可是熙阳边境,靠近朝旭的赵家堡?”
阿奇点点头。
鬼眉见是如此,越发添了不忿:“哼!以赵家堡的能耐,找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需要花费十年工夫么?阿奇,咱们都是没有家人,缺少亲情之人,格外顾念血脉乃是人之常情。只是,你细想想,那赵家堡里究竟有哪一个算得你们的亲人?老赵心里能够念着的亲人也只有他爹娘,与赵家堡没有半点儿关系,你懂么?日后千万别再提什么劝着他回赵家的事了。”
“我原是见老太爷着人来寻少爷回去,怕是当年之言不是玩笑。想着,少爷若回去得了家主之位也是好事,省得白便宜了那起子欺负他的小人。”
鬼眉冷哼一声,讽笑道:“你觉得他会在乎那个什么家主之位么?他怕是这辈子最恨的地方就是赵家堡了。好阿奇,以后别瞎盘算了,免得好心反添了堵心。”
两人正谈论姜桐的事,冷不丁从旁边传来阿木的一声幽叹。
“恨呀?师父恨我,老是不见。”
鬼眉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师父那是被你打跑的,不是恨你!
“阿木瞎想什么呢!你师父每次跑了,是自己回去的,还是别人绑回去的?”
“自己回去。”
“那不就结了。师父若是不喜欢你,跑都跑了,干嘛还回去!”
阿木想想,咧嘴一笑,点头道:“嗯,喜欢阿木。”
“谁喜欢你?自作多情!”姜桐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嘲笑阿木道。
阿木没搭理他,继续抱着纸袋吃零食。鬼眉说他不会有恶意,就是嘴巴坏点。不高兴可以不理。
阿奇看看笑眯眯的人,暗自嘀咕,没有躲起来伤春悲秋啊?
“听阿奇说你找我,有事?”鬼眉故作不知地问道。
“嗯,心里高兴,想找你喝酒。”姜桐撩起醉荷满襟的衣脚,朝阿奇身边一坐,勾过他的脖子笑道,“我说找不着臭丫头,原来是被你小子拐了。怎么,被老头子骂得气着了?找臭丫头诉苦来了?”
“我可没什么苦好诉。”阿奇斜睨一眼姜桐,闲闲回道。原以为他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儿,躲在哪儿借酒浇愁呢,谁知白担心了。
“这就对了。你想,他若不是被我气得半死,如何肯失了仪态张嘴骂人呢?”姜桐朝阿奇说完,转对鬼眉笑道,“今儿来了个人叫我气跑了,据说那人应该是我爷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听听我这爷爷的故事?说来,你从未知道我家里的事呢。”
“没兴趣。”鬼眉不咸不淡撂下三个字,起身往后头去,“我只晓得,老赵是我鬼眉喊出来的老赵,他叫姜桐。我回去沐浴更衣,若要找我喝酒,半个时辰后过来。”
姜桐不到十岁便带着阿奇离家出走,能够一路走至今日,炼经种种,本就不再是什么脆弱善感之人。况且,在赵家的那几年,没有人拿他当亲人相待,他实在是没法和他们有什么亲情依恋。对于失了爹娘的那份伤痛,也早已埋在内心深处,并不会为这么个如同陌生人般的爷爷勾起多少难受来。若说恨意,倒是有不少。可惜,即便是恨,也吊不起姜桐的兴趣。这整日笑眯眯的人,压根儿就不喜欢咀嚼不合胃口的点心。
大概知道鬼眉多少从阿奇那儿听了些什么,他便借题发挥,拉着鬼眉喝了一晚上的酒。次日又撒娇耍赖地痴缠了她一天。感怀身世倒不见得,赖着鬼眉才是真。
鬼眉也看出来他并没把赵老头的到来当回事,顺着他故作难受的矫情,敷衍了一日。隔天一早,招呼也懒得同他打一个,拽着阿木直奔驿馆,找司马狴野去了。
姜桐起床后本想痴嗔娇憨地再赖一天鬼眉,得知她一早和阿木出去了,气得原地跳脚,将阿木骂得一路喷嚏连连。
司马狴野果然爽直,见了鬼眉二人,多话没有,找来衣裳就给两人换上,又将官帽的帽檐贴上布条加宽几寸,遮了两人的墨汁眉毛,带了就往既定处赶。
皇帝行冠礼同民间有些出入,除了仪式繁琐,也在行礼年龄上略有区别。若是不够双十年纪的少幼者,需是提前行了冠礼才可登基的,意味宣告成年能够担当天下大任。
瀚宇皇帝的冠礼拖滞今日,一来,当年国丧、家丧两重在身,礼节恐怕轻重均是不合时宜,二来,登基之事争议颇多,朝堂之上纷乱嘈杂,实在也没法顾及此事。冠礼拖至今日,在行事上,除了遵循瀚宇的习俗,又同先者惯例有些出入。瀚宇皇帝原是闵王之孙,没有父皇母后之列为其加冠。现今他又是皇上,闵王家为臣,也不合适执礼。行礼之地便定在了皇庙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由世外高僧慧通大师主持。
皇庙占地较一般寺庙要广阔许多,建筑也是气势恢宏。殿前的平台上设了香案、条桌,用了明黄的绫罗铺设。案上分类放着卷册、印鉴、金冠等物,只舍了布冠、皮冠之类。地上布了蒲团。此处想必就是具体的行礼之地了。
从平台上又一路铺设了毡毯,向外直到山门。
毡毯两侧规则地布置了不少座席,已经就坐了不少人。看服饰打扮,应该是瀚宇的王侯将相,文武百官。余者,那些空着的尊位应该是留给观礼的外使宾客的。场地四周另有礼乐之类早已列位就绪。礼部的官员并卫队、侍者,也都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职。
听了唱报,司马狴野一行由瀚宇的官员引路,步入既定坐席落座。为了方便鬼眉和阿木观礼,司马狴野照顾二人,让他们扮作了贴身近侍站立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