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拉出去!”熙阳帝气得几乎咬碎银牙,终是按耐不住,朝殿外侍卫高声呼喝。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皇上,景家不该被忘了!景飒不该被忘了!”
侍卫应声疾步进来,架起面上血污狼狈却神色慨然的冯良工往外拖去。
“皇上!您不愿再提景家,究竟是因为景家满门死的凄惨,乃成永世之憾?还是,景飒当年的让贤之举才是您的真正忌讳,是您心头永远也忘不了的隐痛?!”冯良工已被拖出殿门,却仍声嘶力竭地朝内喊道,“皇上!田大人究竟是因何而死?李家可是真的有罪?”
熙阳帝气火攻心,青筋暴突,拔步追到殿外。目眦欲裂,浑身乱颤地指着发髻松散、衣襟开绽的冯良工,朝侍卫大喊道:“杖毙!”
“皇上,景飒究竟是怎么死的?~”
人已杂沓而去,冯良工的最后一句质问,却在殿前绕梁不去,炸得琉璃欲裂。
丹影尚不曾离开驿馆,焦安师便遣了家仆来寻。
那家仆一路之上,满腹疑惑。先是不解,为何一早起来,家里的老少主子都不见了,偏偏大人还不让声张。接着,大人下朝回府,不说着急自家之事,居然反而为那没什么交情的冯家着急起来。以大人的心性,他是不该出头插手的啊?再后,便是让他来此给冯家小姐送信。这惠县主有家不回,怎的跑到驿馆来了?而且,自家大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是满肚子问号,却全然不知他那主子是真的焦急万分。皇上要处决冯良工,那冯家女儿还不得找人拼命?焦家老小现在可都在她手上呢,万一被迁怒,那可就完了。
那家仆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胡乱耽搁,按着焦安师的叮嘱,一路急赶。见着丹影,便一五一十将主子交代的话学说给丹影听:“冯小姐,令尊在宫里冒犯了皇上,皇上勒令当庭杖毙,叫人给拦下了。这会儿又说要午时斩首,您快回去看看吧!”
丹影闻言,心知必又是那国史生事,大怒。
吩咐送信之人先行,丹影摸出一物递与昭岚,嘱咐道:“我这一去,倘若不能轻易拦下,必有一番闹腾。熙阳帝疑心病重,事情一旦闹大,我既在此出入过,也必会牵连你们。若有必要,红门的人会保你师徒二人安危。”又捏拳咬牙徘徊一刻,终是下了决心,对着昭岚低语了一番。
伽蓝阁里,看了那份批奏,她尚且可以报以理解;宗正寺一案并后来的一连串,她也可以因了池凤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许再提景家,可是景家乃开国功臣,竟连史册也不能留有一字,她不能没有怨气;再因田家疑案,从焦安师口中获悉种种,她不能不惊,不能不怒;此刻,又一个人将因了皇帝老子的“不许”而要丧命,她不能不恨!
田书杰,田家,因了景家之名,遭陷;义父救她逃出生天,满府却因她家之事被诛;冯良工,半路上冒出来的“爹”,曾经救过她的人,现在又要因为一个“景”字,将被身首异处!她若还能泰然处之,何以为人?不为景家,就为这些人,也再不能宽恕那个滥杀无辜的昏君!
熙阳帝,且等着!
丹影出了驿馆,直接去了荣王府。
进了王府,却发现池凤卿也在。两人一照面,气氛有些尴尬诡异。
池凤卿看着丹影动了动唇,本想温语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如何言词。冯良工激怒皇上时,幸而他的车驾还不曾离宫。有机灵的内侍跑来送信,他当即调转马头,赶到及时才拦下冯良工不曾被杖毙庭前。只可惜,无论他再如何多费唇舌,却拦不住龙颜大怒的皇上杀意难消。将被夺命的是她父亲,要杀她父亲的恰又是他父皇,让他何颜以对?
丹影从昨日下午到今日此时,所遇纷纷扰扰,天上地下,几乎无暇顾及其他。此时猛一见池凤卿,突然才想起自己糟乱下的忽略。也许,她平日里便下意识地没有将池凤卿当作皇帝的儿子看待,故而竟一时忘了熙阳帝同他是父子。以后......可会还有以后?忽然觉得心里揪痛得厉害。
池固伦见二人都不说话,便欲打破尴尬,对丹影戏语道:“这一出了事,你第一个便想到来找我,真是在下荣幸之至啊!”忽觉有池凤卿在此,这话甚为不妥,顿时面上一热,越发觉得气氛尴尬。
丹影将视线从池凤卿身上挪开,对池固伦淡淡道:“我是来麻烦王爷的。”
池凤卿听她开了口,这才收拾纷杂心绪,接话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劝说不当,只怕适得其反。荣王跟随皇上多年,到底比别人有些薄面,能在皇上跟前斡旋一二;且也比他人了解皇上的脾性,知道如何斟酌言词。此刻瀚宇使臣尚在京中,请王爷以朝廷体面为由,只要先拦下圣旨不达刑部,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池固伦没有异议。
有这三人同时相求,荣王爷也不好推托,当即准备更衣进宫。
丹影也没空逗留闲聊,见荣王爷应下了,便举步告辞。
池凤卿见她顷刻疏离如路人,心中一阵发紧:“你连话也不愿意同我说了么?”
丹影转身,背对他问道:“倘若有一日,我杀你父亲,你可还愿意同我说话?”
她话里的深意,池凤卿不得而知,只连忙安慰道:“你莫要胡思乱想,我是不会让冯大人有事的。”
丹影早已在话音未落时疾步离开,泪盈于眶,却只留下一个看似冷漠无情的背影。
出了荣王府,丹影又去了焦府。
焦安师见她上门,一惊之下连脚也崴了。顾不得疼痛,只连连解释道:“冯小姐,令尊的事,老夫也想不到的。这件事是真的同老夫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怎么会同你没关系?!”丹影冷冷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