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卿的这几个兄弟,和丹影都不生疏。只因从揽镜台回来后少跑拾遗府,才有了时日没见。
池固伦笑道:“算我有错在先,罚酒赔罪如何?看你好似也正无事,不如寻个地方小酌几杯。”见丹影没有异议,一边将她引往马车,一边调侃道,“我见你在街上闲逛,也没个人跟着,实在不像个县主的样子。”
丹影笑着反问道:“县主该是什么样子?像那些官家小姐似的,到哪儿都前护后拥的?我可不喜欢。再说,这县主的帽子可是刚从天上掉下来,我还没习惯呢。”
池固伦又笑道:“你说的那些官家小姐,如今可不能拿来作比。她们不过仗着爹娘有些身份罢了,自己可没有被册封。”忽而又虚打了自己一下,道,“又说错话了。你有没有封号,可都不是她们能比的。皇后娘娘跟前与人较量都不曾输阵,自然不用前护后拥地来虚张声势。我这会儿才明白,有些人的尊贵,是骨子里带来的。而有些人,却是靠着奴才给架出来的,偏她还惯瞧不上那些立了功的奴才。”
丹影戏语道:“我若说你这话听着入耳,算不算得意忘形?”继而和池固伦相对大笑。
不多时,两人便出了朱雀大街,到了南边坊间一处地方。车马进了一家府宅,一路直到楼台下。下车后打量四周,瞧着里头的房舍布置不似商户、酒家,倒有几分谁家私宅模样。池固伦礼让着将丹影引入了一处暖阁。看着下头的人上茶、端菜,不用人吩咐便做得有条不紊,丹影心道,怪不得小凤儿说他同楚南明两个喜欢在外头热闹,瞧着就是来惯了这里的。
等酒菜上齐,丹影看看桌面,嘴角不由别样勾起,对池固伦别有意味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今儿这‘偶遇’也未免太撞运了些!连这店家上的菜也这么合胃口。”
池固伦遂也不再掩饰,坦白承认道:“本是有心相请,也是刚好偶遇,失礼之处,还请勿要见怪。”
“说吧,找我什么事?这可不像是只为喝酒热闹的。”
池固伦执壶将彼此面前的酒杯斟满,端杯道:“既被姑娘看穿了,在下也不隐瞒,请姑娘前来,确有要事相商。为表诚意,在下先干为敬!”遂仰脖满饮了一杯,亮底以示。
丹影看看面前的酒杯,对他道:“你什么事也还没说,这杯酒,我不太好入喉呀!”
池固伦道:“在下请姑娘来并非为了灌姑娘的酒,你稍后再饮也无妨。”
丹影笑笑,还是端杯饮了:“也算一起喝过几回酒,倘若你说的事情不入耳,我便自当今儿个只是来蹭酒喝的。”
池固伦也释然一笑,叹道:“姑娘的性子果然招人喜欢,怪不得凤卿一心相待。”一边提筷给她布了些菜,一边又道,“不瞒姑娘,在下初见姑娘时,也是挺为姑娘容貌、气度所吸引的,只是却并不愿意亲近姑娘。因为,那时直觉姑娘藏得太深了,怕是难辨真性情。”
丹影眼底泛起一丝警觉,佯作无事问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嘛——,证明在下当初并不曾想错,姑娘果然藏得深。”
丹影不语,借着提箸吃菜掩着片刻的默然,心中暗暗琢磨池固伦这话里的意思。他究竟是瞧着自己性情有哪儿不妥,比如,无意间撞见了自己同蓝翎一起,故而生了误会,来替池凤卿叫屈,从而说出这讥诮的话?还是,果然瞧出了自己的底细?又到了哪一步?
放下筷子,丹影自嘲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冒出来个当官的爹,更不知道皇上这么赏脸,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呢。”
池固伦闻言勾了勾唇角,执壶再次斟满了彼此酒杯:“姑娘不必紧张,在下无意要使姑娘难堪,也无心要逼姑娘和盘托出自己的底细。在下今日请姑娘来,是为凤卿。”放下酒壶,看着丹影郑重其事道,“不论姑娘当初对凤卿,是因性情之故自然而为,还是有意接近而欲擒故纵,今日看来,你对凤卿无论是真是假,倒也未见对他有害。”
丹影不置可否,轻挑了一下眉梢:“你能够作如此想,倒见虽对我另有评价,也确实不是来针对我的。既如此,你又究竟想说什么?不防直言相告,无需兜兜转转。”
池固伦笑道:“虽不知姑娘这潭水究竟什么颜色,只这脾性倒确实不错,倘若姑娘对凤卿动了几分真心,倒是凤卿有福了。行,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今日欲谈之事乃——,在下想请姑娘劝谏凤卿。”
“他做何不妥当的事了?还是,你觉得他将要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想我去拦着他?”丹影不解道。
“不,在下不是要姑娘拦着凤卿什么,而是想你去劝他做些该做的。”
“什么是他该做的?”丹影越发不解,又问道,“你同他交情匪浅,又对我并不怎么信任,为何反而辗转要我去同他说?”
“哎呀,这话问的好哇!”池固伦叹了一下,“吃醋拈酸”地戏谑道,“因为——此刻他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恐怕,唯你的话才听得进去。”
丹影面色一囧,轻斥道:“有事说事!你必是在他跟前吃了灰,这会儿来拿我打趣。他既不肯听你的,想必也不是什么一定该做的。未免你嫌我不近人情,且先听听再说。你到底想要我劝他去做什么?”
池固伦收了嬉笑,换了一身正色,端起酒杯来凝眉犹豫半天,然后放下酒杯,看着丹影的眼睛,神色严肃地从口中低语吐出两个字。
丹影听了那两个字,目瞪口呆。
池固伦面色整肃地吐出二字,惊得丹影怔然当场。生恐自己一时耳背听岔了,难以置信地再问了一遍:“我好像听得不真,你能不能再重说一遍,究竟要我劝凤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