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嘛?!”红袖惊得一个翻身爬坐起来,颤声道,“怎么会这样?!他家和你家难道有九族亲缘?你那仇人杀了一家还不够本,还灭他满门?他家又遭遇了什么?帮派纷争,江湖仇杀?难道还会是谋逆大罪,被皇帝老子抄了家不成?!”
鬼眉苦笑:“正是谋逆大罪,满门被诛。”
红袖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她。揉着胸口老半天才又逼出一句话:“如此,便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了?曹叔那里也不能再问出有用的了?”
“谋逆之事,便是他告诉我的。确切的说,他还告诉了我一件很有用,我却半点眉目也没有的消息。”
“什么?”
“我爹有个堂兄叫李云海,在李家满门获罪后越狱逃了。”
红袖凝眉思索,嘀咕道:“李云海?越狱?怎么觉得好像听人提过呢?”
鬼眉闻言也一骨碌坐起身来,急切追问道:“你听过?红门的人可是没有打探回任何消息的!李云海,江湖绰号修罗客,元和十一年越狱逃走的。跟着,朝廷、江湖,两道追杀,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等等,等等!你容我想想。”红袖抱着脑袋眯眼思索,良久才道,“我的确听人议论过。听说,当年这人的事情热闹得紧,因为久远,近年才少了议论,我也是听人偶然提及才知道了一点点。事发当年,我们大约只有几岁,想是也不曾留心。据悉,当年追杀他的不少江湖人士还同他家原有些交情,又不知为何死活都要他的命,却偏偏一无所获,几年后才渐渐平息。那人正如你所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太奇怪了!”
鬼眉闻言,明白她不会知晓更多,拉着她钻回被子里,失望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便当他死了吧。或许,逃亡路上失足落崖,早已化骨为尘了。不独他的事情奇怪,还有一件事情更奇怪。李家既是被判定了谋逆大罪,满门被诛,照理,这样的大事该有留档才对。可我去了大理寺和刑部偷查卷宗,翻遍了可能出事的那几年,却是一无所获。便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也不见可疑的血案记载,半点蛛丝马迹没有。”
红袖恍悟,顿时对她最近的奇怪行为感到了然:“所以,你疑心池家动了手脚?”想想蓝翎的担忧,本是要出言阻止的,斟酌过后却揽过鬼眉的胳膊,捏着拳头道,“身负血海深仇,我无法拦你,更不能叫你一无所知地糊涂着去等老死。我只能对你说,咱们这些年的努力,回报并不算小。若是事情果然同皇帝有关,便是一时不能赶他下马,以命偿命。叫这京城,乃至熙阳瘫上一半,却是没有问题的。那些原本有苦无处诉,无家可归却能安居乐业的人,知道真正帮他们的人是谁。等他被人反下龙椅,我陪你去找他讨债!反正这小命已经多赚了十几年了。”
鬼眉闻言眼眶渐热,揽过她的脑袋,扯扯被子道:“不早了,睡吧。事情未必就是这样糟糕的,或许,我从来就想岔了。”闭上眼,近日的一些画面不期然地又如同走马灯似在脑海中闪过,再度惹来心湖深处长长的叹息。
但愿,她从来就想岔了。
“最近,你似乎有意躲着他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我希望?我希望的是你彻底离开拾遗府!”斜挑魅惑的眼睛有那么一刻冒出簇簇怒火,不过一瞬又无奈熄灭,叹道,“骗人,或许会有很多缘故。骗自己——,又有什么意思?我说过,池凤卿这样的人,你不该去招惹他。”
“你不用担心!我也说过,无论如何,你的这个知音,我会留他一命。”
“何故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那就,不留!”
“行!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空气凝滞,邪魅的眼中燃起四团怒焰,自己的,还映射着对方的。
“咦?姑娘、蓝大人,你们都在啊?”一个小俏婢踮着脚尖迂回着快步走了过来。廊下打扫过了,只是湿痕仍在,有些地方很快便结了薄冰,难免打滑。
昨儿半夜,先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然后便听见夹了冰珠子,打得屋顶、墙外沙沙作响。再后,好像雨停了,就只闻北风在廊下回旋而过的呼啸声。早起开门一看,却见外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而天上,仍是风剪鹅毛,下得欢腾。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似乎有些早,来势也有些过快过猛。夜半开始,又连着整整一日,风闹雪欢,未肯停歇。直到傍晚时分,风婆雪娘才肯入帐回营,容人喘息。
小俏婢挑着干爽的地方跑到跟前,满面带笑规规矩矩地给二人行了礼,脆生生道:“芙儿给蓝大人、给姑娘请安。姑娘、大人,主子在饮羽阁下设了宴,使婢子来请姑娘。那边也让蓉儿去请蓝大人了。不想,蓝大人竟也在这里,倒叫婢子捡了个双功。”
池凤卿此时正负手站在饮羽阁前,看着满眼银装并自己的杰作,眉眼含笑。如此景致,和知音之人同赏共乐,自是十分惬意。而她,也会喜欢的吧。
这段时日,因了揽镜台上一事,固伦、南明等人暗感不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刻意减少了聚会、往来,暂时安稳了许多。兄弟少有走动,偏这拾遗府上多了些往日不常见的访客,弄得池凤卿很是不耐。幸而还有蓝翎时常陪着弹琴弄曲,算是安慰。只是,却见丹影也显得有些淡漠起来,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琢磨了几回,终于暗自嘀咕,是不是带她去祈望山祭拜家人有些不妥?大约是因为自己勾起了她心里的苦楚,所以才致意兴阑珊?这可怎么是好!原为好心,不想倒办了件坏事。若是直接过去劝慰,只怕更是雪上加霜,适得其反。必得找个法子让她开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