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3_处罚

　　 我第一次做戒律处处罚项目的年龄比很多人以为的要早,是在我入练气期之前，在我根本不出裴峰、每天主要见到的人只有老爹之时。

　　 有一天老爹突然问小傻：“你背完云霞宗戒律处的规则了吧？”

　　 那时的小傻还没有建立起推敲亲爹话语下深意的习惯，只照字面意思回答：“你教我向戒律处告姐时我就背完了。”

　　 老爹：“那么,你认为你现在应该遵守云霞宗戒律处的规则吗？”

　　 虽然当时的小傻对老爹信任到几乎不过脑,但由于老爹那“你觉得自己错了吗”的班主任语气有点过分显眼，于是小傻顿了一下才说：“应该遵守吧……”

　　 老爹：“既然你是如此认为的,那么你犯错之后为什么没有主动领罚呢？你应该也看到了，戒律处的规则中明确写了‘拒捕加罚、自首减刑’。”

　　 小傻茫然地看了老爹一会儿,然后以更茫然的语气问：“我犯了什么错？”

　　 其实小傻当时更想问的是自己哪来的犯错条件？以裴峰这光秃秃的环境,再加上自己日常能见到的人——哪怕只见一面、几分钟——个个都起码是金丹期往上，自己好像只可能是别人犯错的受害者啊。

　　 老爹：“背得很快，却没有理解清楚那些条款吗？云霞宗戒律处的条款虽然查阅权限设置得很低，所有云霞宗弟子，包括杂役，都可以看完所有条款,但每一条适用的修为层次却划分得非常明确。”

　　 老爹：“比如针对化神期的规则,你这个住在云霞宗内的无修为现在便可以看，但你肯定不用担心那些条目用到现在的你身上——你最多需要设想一下当你入了化神期后,你会不会违反那些条目。”

　　 小傻：“……哦。”

　　 老爹：“所以虽然戒律处的条款列出了那么多，但云霞宗内的每一个人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违规了时,只用仔细看自己当前修为档次所对应的那一小部分条款——在被别人违规时可以看一看其他修为档的条款。”

　　 小傻眨了两下眼。

　　 老爹：“云霞宗戒律处针对金丹期的规则条款是最细、最多的,因为金丹期人多、很活跃，且惹事能力优秀、惹事技巧丰富，还有千方百计试探漏洞的耐心；针对化神期的条款数量不多,但每一条的份量很重，因为长老们都非常适应云霞宗的环境，一般不违规,一旦违规就可能出大事。”

　　 老爹：“无修为因为在云霞宗的数量非常少，且即使偶尔出现一两个也不会存在太长时间——比如你，过不了多久就该入练气了——再加上云霞宗这么个七大级别的武力大环境，所以无修为在这里很难折腾出动静，也所以戒律处在给无修为定规矩时态度堪称敷衍，总共就只有那么几条。”

　　 老爹：“你可以一条一条地对照你这两天的活动来看，然后应该就能筛出你违反了哪一条了。”

　　 小傻小声问：“如果没筛出来呢？”

　　 老爹略带笑意地看着小傻：“我建议你继续努力，直至筛出来为止。”

　　 听起来像是：“亲，我们这边的建议是，不要因为智商低就放弃希望呢。”

　　 小傻只好带着满心疑惑地一条一条琢磨云霞宗戒律处给无修为制定的规则。

　　 琢磨完第一遍时，小傻还是觉得自己没违规，但一来深信亲爹不会骗自己，二来亲爹作为戒律处的长老也不可能对戒律处的规则出现理解错误，所以小傻又开始琢磨第二遍，然后是第三遍、第四遍。

　　 幸好需要琢磨的规则条数是真的少，琢磨完五遍也才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但这种速度完全不值得欣慰，因为琢磨到第五遍时小傻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没有在转了，只是对着那些文字发了会儿呆而已。

　　 小傻有点烦躁，原地扭了一会儿身体后，尽量语气平静地对一直看着自己的亲爹说：“对着一个字盯久了后会越来越觉得不认识那个字，也难以思考那个字的丰富含义。”

　　 亲爹：“如果你每一遍的盯、每一遍的想，都是重复第一遍的路径，那确实是会越来越感觉麻木。只有当你给不同遍的思考分别添加入一点新东西，换着花样地进行理解，才能成就真正有价值的思考。”

　　 小傻觉得老爹说的很有道理，是自己错了。于是他先对老爹道歉，然后尝试给自己的思考加入新料，比如与针对其他修为档的条款进行联动理解。

　　 到第九遍时，小傻找到了点眉目，于是他精神一振，不用刻意寻找也产生了更多的思考新路径。

　　 到第十一遍时，小傻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违反的条款，但不是很确定，他犹疑地看了看老爹，还是决定先不向老爹求证、先自己再想想。

　　 到第十五遍时，小傻笃定了自己的答案。

　　 小傻对老爹说：“是这条。”

　　 从老爹的表情小傻看不出他对此答案的态度，老爹只说：“说说你选这条的理由。”

　　 小傻：“云霞宗所有规则中最核心的一条是‘不能给同门造成不可逆伤害’，戒律处的所有条款大概都可以往这上面靠，无非是相关度大与小的区别。所以我犯错的前提便应该是我与同门、与人，发生过互动。但这种互动不一定需要面对面，即使我与对方没有见面，只要对方受到的伤害溯源之后能切实地落到我身上，我就该受罚。”

　　 老爹：“为什么猜受伤的是你这两天没见到的某人，而不是你见到了的、与你发生了不少互动的我呢？”

　　 小傻：“等级压制是很靠谱的。也不是说我这个无修为完全没有一点点可能伤到你，但不至于伤到后我没有半点意识。如果你当真被我伤到了，那么哪怕我意识不到实际发生了什么，我也应该会感到一些不安或者违和，尤其在你明确指出之后，我更应该立刻反应过来‘啊，我的不安感原来是出自这里’。”

　　 小傻：“只有当对方层次与我差不多，或者比我低时，我的一些我自认为很正常的举动才能顺便给其造成伤害。”

　　 小傻：“昨天晚上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鸟落到了我的窗户边，我追着它走出了屋子，跑了挺长一段距离，还送了它一颗果子吃。它吃完果子后就拍拍翅膀飞走了。在它飞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前，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快速远离了那鸟，现在想来应该是那鸟吐了果核。是不是那果核伤到了正好路过裴峰的某位弟子？”

　　 小傻：“果子虽然是我拿出来、递向鸟的，但我没有硬塞给它吃，它是自己观察了一会儿果子后才主动吃下的。鸟灵兽应该能判断一颗练气级的果子是否对它有害吧？所以我送果子的行为肯定没有伤到鸟。再说那鸟的修为比我高，所以哪怕它吃了我的果子后真受伤或者中毒了，也该是它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负责，不需要我为此受罚。”

　　 小傻：“我所犯条款只可能是‘对自己物品管理不善，导致他人受损’。我对我的物品管理得挺好的，这两天只有那果核能与管理不善扯上关系。”

　　 老爹：“你确定那鸟是吐出了果核吗？有没有可能是在我的逼问下，你解读错了你的记忆？”

　　 小傻语气很笃定：“可能不是果核，但反正是从那果子中分离出来的东西，我把我的记忆局部放大后看到了……”

　　 然后小傻的神情稍微又有点不确定起来：“我在我的记忆画面中没看清那个被吐出来的东西的具体模样，但我就是觉得那是我送出去的果子的一部分，我……‘感知’到了？这是‘感知’吗？”

　　 老爹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小傻关于“感知”的问题，但解释起了此次的违规该罚之事。

　　 老爹：“那个果子，里面融进了额外的东西，就是你之前看丹药入门教材时拿到的样品之一。那样品与果子内的灵力起反应后，吃掉并取代了果核。那鸟吐掉的就是这个。可以算果核，也可以不算，但不管如何定义它的身份，它都肯定来自于你，是你的东西。”

　　 老爹：“这个东西能量还行，但味道不好，所以鸟在尝试了一会儿吞咽后还是吐了它，然后这东西在剑修峰的风雪中飘了一段，落到了一个恰好在那一刻打开着的丹炉里，那丹炉属于一个需要剑修峰环境辅助所以专程来这里炼丹的丹修。”

　　 老爹：“然后那东西与丹炉中的半成品丹药产生反应，导致了炸炉。那丹修受了伤，丹炉得修补。丹药倒是没全毁，不过残余的成品与那丹修的原定炼制目标相距甚远。”

　　 小傻：“……那个入门级丹药样品好容易跟其他东西起反应啊。”

　　 老爹：“很多入门级的东西其实都可以作为更高一级或几级的东西的炼制基材，不过这一份样品确实是太积极主动地参与进炼制流程了，你没能把它留下来仔细观察，而是不小心便送了出去，有点可惜。”

　　 小傻：“我是不是应该赔偿那位丹修治伤费和丹炉修补费？”

　　 老爹：“当然不。第一，那丹修修为在你之上；第二，你不是故意害他炸炉。你需要支付的仅仅是对你所有物管理不善的责任。你愿意付这部分责任，也就是愿意接受来自戒律处的处罚吗？”

　　 小傻：“愿意。”

　　 老爹：“好。这一次的处罚项目是，帮丹修峰整理练气级的一些原材料。在裴峰做就可以了。”

　　 接着小傻花了一周时间将一大储物盒的原材料——主要是灵植部件——整理后分别装入了一百七十三个小储物盒中。

　　 老爹：“你之所以会花这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你自己还不能使用灵力，所以感知不清这些材料中的灵气，便基本只能对着图册辨识形状。以后当你能熟练运用灵力时，辨识工作就会变得很简单、很本能。”

　　 小傻点头，同时在心里把丹修从自己的职业选择中彻底划掉。

　　 比较之后小傻觉得还是剑修好，练剑时他从来不会产生面对大堆材料的烦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