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擎旗、威风不可一世的麒麟神将举刀下劈,北斗七星刀所展露的刀意锋锐异常,隐隐有几分上承天意、下行杀戮的意境,假以时日,或可重现敦煌神将“天之诸侯,为帝前驱”的无上风采。
尚在半空的刀气猛虎腰身一塌,似有些不堪重负。
下一瞬间,神将身形与猛虎已是近在咫尺,北斗七星刀狠狠劈在猛虎额头!
猛虎双目中陡然放出绚烂神光,紧接着坚硬头颅轰然炸裂,虎躯亦是随之糜烂,眨眼便崩散成了漫天刀气。
下方黑鸦除寥寥几人外,俱都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心因修习屠灭锻兵术所留刀痕齐齐开裂、鲜血直流,少数人疼痛难忍,更是双手抱头、失声惨叫,场面极为奇诡惊悚。
这头刀气猛虎乃是昏迷中的刘屠狗受西北天际杀气异象刺激,无意识中以屠灭刀为凭传递自身刀意,再联结受了拈花授记的黑鸦们的刀气而成,这其中并不包括任、白、董、张、桑、公孙等另有主修功法者,亦不包括杨雄戟、徐东江、刘去病这类自行筑基成功、并不依赖血海棠刀气者。
是以这头猛虎核心神意虽强,形体却只是集一众最高不过练气境界黑鸦的刀气而成,匹敌一般宗师尚可,一旦对上由两种大成气象融汇为一的麒麟神将,难免相形见绌,立刻就被打回原形,连带黑鸦们也受了或轻或重的反噬。所幸屠灭锻兵术的修炼本就痛苦无比,黑鸦们早已习以为常,些许反噬倒还扛得住。
“华而不实!什么‘虎身乃刀气,绕颈如斩头’,当日逞威一时,此时再看,也不过如此。”
一刀便将猛虎劈散,报了当日白马寨山道上被此虎逼得狼狈不堪、甚至被打碎麒麟盔的一箭之仇,半空中麒麟神将脸上露出快意之色,其自然生动,几与生人无异。
“嘿,俺这误打误撞摸索出来、只能融汇同源刀气的野路子,比起哥舒氏能借用他人宗师气象威能的神将传承,自然是远远不及喽。当日我只以为你是要以多种神意一点点拼凑出一个复杂浩瀚的绝顶气象,不想你的野心远不止此,非但自身气象如此繁复,竟还要吸纳他人的为己用,厉害厉害。”
刘屠狗咧嘴一笑,哥舒东煌此人在惨败于自己刀下之后,非但没有消沉气馁,反而知耻后勇、修为大进,惊才艳艳的天资且不提,单是这份坚韧不拔的心志就着实不凡,是以虽说此虎非彼虎,两者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但此刻却没啥解释的必要了,平白让人小觑了去。
听到一贯飞扬跋扈的黑鸦校尉竟坦言自家功法比不上神将传承,哥舒东煌眸中光芒闪动,似是有些意外,旋即才反应过来,心中骇然:“此人自创刀招也还罢了,难不成所修根本功法,竟也是自创?”
刘屠狗可不知哥舒东煌一瞬间转过了这许多念头,只是好奇问道:“那我当日胜你的三刀,你今夜是不是也要一一破去?”
说话的同时,他将屠灭刀往地上一插,双手向身后摆了摆,簇拥在他周遭的黑鸦们立刻散开,让出了一大块场地。
听对方提起当日的三刀,哥舒东煌不由冷笑道:“自当领教!只不过此刻换我居高临下,我倒要看看,你那招以上凌下、以力压人的‘山崩’还怎么使,那招飞瀑砸落、洪水滔滔的‘大河登岸’又怎么用!”
他话音未落,麒麟神将已是再次举刀,肩头白蛇扬起头颅,一口寒气喷在北斗七星刀的刀身上,左手中旗帜无风飘动,旗面上黑云溢出,化作一股黑色阴风,绕着神将与宝刀盘旋不休。
“降魔!”
麒麟神将一声暴喝,当真如神灵发怒、雷霆大作,震得人心魂俱动!
北斗七星刀再次劈下,相比先前电光火石的一刀,这一刀要慢上许多,除多了些阴损的寒气黑风相随,粗看上去威势提升有限,然而唯有处在刀锋之下的刘屠狗并一众距离较近的黑鸦才知,刀上自有天地大力相随,要将众人牢牢定在原地。与此同时,麒麟神将头顶那幅御魔图上又时时传来吸引攫取之力,在扰动拉扯着大伙儿的神念。
刘屠狗心中升起明悟,暗道这哥舒东煌的功法着实神奇,一刀之下,中者身不由己、神念虚浮,自然就难免落败,且这一刀既名“降魔”,分明就是将自己与众黑鸦当做御魔图中的大魔与小鬼来对待了。
“想来哥舒东煌这幅神将御魔图要彻底修炼成功,除了吸纳其他宗师的气象来增加道悟,便是要以北斗七星刀不断击杀大敌,同时收其神念充实图上的魑魅魍魉,道魔相辅相成,一同水涨船高。这种修行自然是繁琐凶险、苦难重重,然而一旦修成,威力只怕也是远超同侪。恩?似乎其中还另有玄妙?”
刘屠狗走的本就是海纳百川的路子,此刻自是见猎心喜,细细体悟的同时不忘嘿嘿一笑,应道:“那两刀都是俺观看天地奇景或是他人意气招式所得,拾人牙慧而已,随性的很,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说起来,三刀本是一刀,只因当日琢磨未定、招式未成,才不得已分开使用。不过么……”
说到此处,北斗七星刀的刀锋距离二爷眉心已不足三寸,白蛇寒气袭体,在他眉毛上凝结成了白霜,带有剧毒的黑风拂过,与护体罡气摩擦得滋滋作响。
二爷不以为意,右臂兀地前伸,同时手掌一翻,掌心向天。
就在这一伸一翻之间,注目于此的众人忽地心生乾坤易位、日月倒悬之感,便如当日“山崩”一刀,雄浑天柱蓦然拦腰而折,大半截山体轰然倒转砸落,又如“大河登岸”,滔滔河水浊浪排空,在天空上咆哮冲撞,瞬间化成飞瀑轰落,又转而横流,冲突激荡。
天地亦仿佛为之一顿,北斗七星刀的刀势骤然减缓。
似慢实快、恍恍惚惚之间,众人只见二爷掌心托起一株嫩芽,玲珑剔透、璀璨清澈,不见一丝杂色。
嫩芽顶端伸展着一片近乎透明的叶子,脉络鲜明,隐隐有七彩毫光流转。
一柄极为小巧的屠灭刀浮现,被叶片托举着,同样澄澈,刀身中隐隐有着猛虎、天柱、日月、雷霆……种种雄奇景象轮转不休。
如此奇景一闪而逝,只因刘屠狗忽地五指合拢、狠狠攥拳,整个拳头皆被璀璨澄澈的光芒笼罩。
他手腕再次一翻,五指成爪,爪尖晶莹剔透,掌心却已空无一物。
“病虎探爪!”
许久不曾使用的“病虎三式”再现,威力却早已天差地别。
虎爪轻轻一抬,恰好抓住了北斗七星刀的刀尖。
北斗七星刀立时前进不得,刀身颤动,宛如哀鸣。
刘屠狗抬起头,看着麒麟神将那张与哥舒东煌一般无二的脸渐渐涨红,蓦地灿烂一笑:“你这一刀威力绝伦,不敢说已近神通,但半步神通的威力总是有的,只可惜还差了些意思。”
“我先前拼了小命不要硬接鲁绝哀一刀,终于念头通达,看清了心中善恶,直到方才醒转,才算是夯实了半步神通的根基,再不会境界忽高忽低。”
“早在白马寨时,就有传言说你的一千戎骑是拿女人换来的,不知你心中可还有善恶之念,可还会惭愧悔恨?”
麒麟神将的脸色骤然变作铁青:“善恶之念?这世道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无非就是有舍有得而已,先登卫乃至黑鸦卫的名声不比马匪强多少,你一个杀人如麻的黑鸦校尉竟跟我空谈善恶,岂不可笑!”
刘屠狗闻言认真地点点头,以只有自己和麒麟神将可闻的声音小声道:“这便是道不同了,此刻你自比神将,视我为魔,其实在我看来,你那图上的神将与大魔无有不同,不过是互为阴阳的一体两面罢了,你把七星刀换成双手斧,是想一道一魔、同修并进吧?只可惜这都是细枝末节,等你何时不再惭愧悔恨、可在神将与大魔之间自如转换了,何时才有与我匹敌的可能。”
麒麟神将面露惊容,不由失声道:“你是从何得知?”
哥舒氏之所以迅速没落,后人难以道魔合一、极易走火入魔身死或是干脆沦为魔头才是最隐秘且最要命的因由。
“猜的!”
二爷咧嘴一笑:“今儿就到这儿吧,你可别怨俺以境界压人。”
他说罢爪尖轻轻一捏,北斗七星刀的刀尖立刻碎裂,刀身上瞬间裂纹密布,紧接着砰地一声,闪烁着星光的灵气碎片漫天洒落。
“无招也无式,非山亦非河,我有一刀经,明心杀善恶!”
麒麟神将怒吼一声,自手臂开始寸寸崩溃,连同白蛇与黑云旗,一起消散于无形。
西北方向营寨中,哥舒东煌隐没于长袖之内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袖口中鲜血流淌,滴落在右手麒麟斧上,凄艳而刺眼。
他脸上狰狞杀机浮现,又费了好大力气才给压制隐没、复归平静。
刘屠狗收回右手,又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距离神通境界,到底还差了点儿啥呢?”
寨门前,叶万尘神情萎顿,再无先前的俊美风采,他极为费力地抱拳一礼,虚弱道:“刘校尉修为精深,叶某佩服,日后南垒事务,就请刘校尉多费心了。”
这话一出,黑鸦们看向叶万尘的目光越发不善,只因此人话中看似服软,但当着南垒诸营面说来,又多少有挑拨之嫌,难免被人敌视。
“我虽不是哥舒那般的‘草莽匪类’,却也同样是叶兄看不起的‘边鄙野人’,既然大家相看两厌,就不要这般惺惺作态了。南垒事务谁爱管谁管,二爷我可不学戚鼎那个倒霉蛋。”
刘屠狗摆摆手:“不过嘛,各营各卫的兄台听了,日后凡遇我黑鸦,还请能让就让、能避就避,若再有人寻衅,可别怪二爷拆了他的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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