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说这罗元与苏雪沫入无锡城,本来也可以绕过去,可一来是弟子们终究未曾完全辟谷,此去宗门已经有万余里,弟子们需要有人接风洗尘,二来也是七星剑宗历年的规矩,下山过路处的凡间城池,若有些奇花异草,珍稀灵石的,也得上供。
这也并不是逼迫或者压榨,毕竟奇花异草虽然珍贵,但凡人不知晓如何使用,灵石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常常有凡间小孩不经意得到的灵石,都被修做了房子用,加上七星剑宗千万年来都护住了这片辽阔的土地,又有许多七星剑宗的弟子在王朝为公为侯,故而这七星剑宗凡间收取物品,从来没有受到过阻挠的,相反,一般的情况,是大多数民众会热烈欢迎。
这次七星剑宗除魔之行并不用宣扬,因此与以往那般载歌载舞般受到欢迎是不可能了,但到城池里收些物事,却也是常例,加上弟子们也需要休整一番,因此苏雪沫才带着罗元想法先入城中,沟通城主一人便可。
不过由于与以往七星剑宗出行不大一样,这无锡城主完全不知晓会有七星剑宗弟子来临,因此苏雪沫与罗元在门口便受到阻拦。
不过纵然是眼力再差的人,即便不能从罗元身上看出不同,也能从苏雪沫身上觉察出不凡来,苏雪沫的样貌,即便在养气成秀,童颜难老的七星剑宗,也是百花里的独一支,何况是在这人间了。因此门前带刀卫兵虽然按照规矩阻拦,却显得十分客气,只说句稍等便急忙去里面通报。
刚才罗元与苏雪沫一路走过来,至今身后还跟着数十个远远观看又不敢近身的男人,这还是在罗元赶走了好几波的情况下,这也让罗元十分苦恼,这凡间毕竟不比宗门,未曾修行的人自制更差,想来以后还要受不少骚扰。
“就说是来自通天峰之上。”苏雪沫怕这城主不知晓,或因其他事务不肯见面,更显繁琐,便对着转身入门去的卫兵叮嘱一句。
乘着通报的片刻,罗元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苏雪沫来,这通天峰掌门之女,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不过任谁也不能从她如此优美的身段中想象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苏雪沫,掌门道号玄天,不是说掌门在闭关吗,怎么平地生出了个这十七八岁的女儿来?
正想着,罗元大吃一惊,带着复杂的眼光看着苏雪沫。不过他虽然心中生出了百千种想法,此时也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苏雪沫察觉知微,她极高的修为、极其敏感的知觉让她早就发现罗元打量自己的眼神,不过只是可笑罗元不知晓归墟境的妙处,自以为自己的暗自打量能逃过自己的眼睛,不过见罗元那复杂的眼神,怎的既无淫邪,也无欣赏,甚至也没有恭敬、顺从等等,这一时间,苏雪沫竟然无法形容罗元此时的眼神,总归是很奇怪罢了。
两人一瞧一觉间,去听得里面传出了极其杂乱的脚步声,门未开,以有人在里面大声呼喊:贵人来临,恕无知之罪。
门吱呀一声打开,却见门缝里露出一个胖乎乎的小头来,却还不整个打开门来,只是一眼瞧到苏雪沫时,眼神一亮,几乎要泛出水来。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世上真的有神仙姐姐!”门完全打开,没想到却跑出了个不过五六岁的胖头小孩来,他急急忙忙地奔向苏雪沫,倒让一直独立、高高在上的苏雪沫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来,她不知道该对这毫无威胁却莽撞冲撞自己的小孩究竟该怎么办,待小孩儿差点一把将她抱住,她才略显慌乱地倒退一步,没想让小孩抱了个空,正正地摔在了地上,嘴唇与下巴都磕破了皮,流出了丝丝鲜血。
罗元微微一笑,走近身去,将小孩扶起,才看到门内,一个身着金黄蛟龙衣袍的中年大汉,身后跟着十数个同样脚步匆忙的带刀侍卫,才见罗元两人与刚起地的胖孩子,便着急道:“我家孩子从小莽撞,还请贵人不要见怪,虎子,还不快回来?”
七星剑宗门规极严,已出师门的弟子,包括他的后辈,再见到七星剑宗同门之时,是绝对不允许用“上仙”、“仙人”或者“仙尊”之类的词语的,所以一般出门在外的弟子,或者是七星剑宗的记名弟子,见到同门之时都是称作贵人。
中年大汉眼神中对小孩摔倒的关切是真的关切,惶恐也是真的惶恐,他虽然小时候曾听说过爷爷出自七星剑宗,那里有许多能上天入地的能人,本来是极其期盼见到,可现在真的听说有那般的人来到自己身边,便又有无数的惶恐。
心向之因为奇,心惧之则是命不由己。
是了,凡人于苏雪沫而言,便是一手就能掌控生死,命不由己又有几分错,罗元看到那中年大汉的眼神,瞬间便能感觉到他此刻内心复杂的情感。
“无事,你可是如今无锡城城主?”苏雪沫看着这中年大汉,从刚才小孩突然朝自己“撞”来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却又似那般冰雪美人,问这话也不乏几分掩饰之意。
凌空归墟,在残酷的修行之境一路走过来的苏雪沫,面对一个无害的孩童冲撞自己的安全临界点的时候却显得不知所措,这种心态在她的修行之中从未遇到过,自然免不了有几分慌乱。
中年人这才从刚得到消息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他理了理衣襟,毕恭毕敬道:“鄙人无锡城李然,正是这座城的城主,姑娘说来自通天峰之上,还请姑娘出示身份。”
苏雪沫裙带微掀,一块盾形金色小牌露了出来,上面正刻着四个字,上方书“七剑令”,下方书“内”,这是七星剑宗内门弟子标志,这小牌一现出来,便是连罗元都能觉察其间蕴含的独特气息,若是些修为低的,甚至会因此气种运转迟滞,何况李然这个凡人,才见金牌,竟然差点出于本能地跪了下来。
不过苏雪沫自然不是来张扬的,她轻悄地运使法力将李然扶起,淡淡道:“李然,这次我二人来到贵府,是有要事需要与你一个人协商,其它无关人等可以退下。”
“自然,自然。”李然确认了身份,越发不敢怠慢,带着罗元两人入了里屋,却把一干人等全部打发走了。
不过罗元没想到的是,苏雪沫与李然交代上贡事宜,又或者是暗示外面还有百人同门弟子需要掩护身份入城时,说的那是轻车熟路,让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苏雪沫做这份差事儿有好一段时间了。
不过,大约到了尾部互相寒暄,李然也失去了戒备、互相信任的时候,那被李然称作虎子的小孩儿竟又不打招呼的直接撞进了房间,还一个劲地责怪李然竟然躲起来。
待看到苏雪沫时,竟又像老鼠见到了大米一般,完全忘记了之前被摔的事情,口中念叨着神仙姐姐又想凑过去攀近乎了。
这让罗元生出了几分好奇,他为了防止苏雪沫再次措不及防地让小孩摔跤,便干脆横在了两人中间,将这胖头小子唬得一愣一愣,还真不敢再前了。
罗元对这小孩儿产生了几分兴趣:“小孩儿,你为何将她称作神仙姐姐,为何老是要跑过去抱她?”
胖头小子十分认真:“叔叔,我想做神仙,我要修仙!”
“那为什么不找我而去找她?”
小孩儿怯怯地看了罗元一眼,罗元一问竟将他问的脸红,良久才怯怯道:“姐姐,姐姐好漂亮。”
李然不免又上来责骂,便是苏雪沫交代完事情,也只打算现在快出了城,带领七星剑宗的弟子,在李然的身份掩护下入得城来。
唯有罗元依旧不依不饶:“那我问你,你为何要修仙?”
却没想罗元这一问,本来天真无邪的虎子被问得突然肃目起来。
“我要降妖除魔!”
“魔在哪里?”罗元正笑着,突然身子一颤,脸色却渐渐变了。
苏雪沫本来对罗元的无聊行为毫不上心,但听得罗元语气变化,便朝两人看来,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让苏雪沫一个激灵,袖中乾坤立马便飞出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之上,嗡嗡的声音甚是骇人。
那被称作虎子的胖小孩儿脸色却完全变了,双眼变得通红如血,语气更是冷若冰窟:“魔?魔在哪里啊?”
“儿子,你怎么了?”这下倒轮到李然大吃一惊,他急切中正也想走入三人之间,却被罗元以元气阻住,不能寸进。
罗元与苏雪沫对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
纵然出山门前想过很多意外,却绝对想不到,就在这数万里外,刚出七星剑宗地界不多久,远远未曾到达无尽魔地的地方,就已经有魔物在活动了。
魔有千种,而这种藏于人心,身体无形的魔,最是难以发觉。
可以通过层层关卡,深入大唐帝国,潜入小孩身心的,又怎么会只是一般的小魔?
便是苏雪沫,刚才也是因为小孩儿天真的冲撞,慌了心神,完全没有去察觉这小孩儿的不同寻常,更完全没有发觉藏于孩童心中的心魔。
罗元出行前曾听师父讲过,冥宗魔族之中,有天然的不以实力分级的血统之分,最高贵的血统,便是古冥一族,其下有心魔、血魔、骨魔、人魔、魔兽,心魔与血魔是除古冥一族外最为高贵的魔族,不过心魔却常常与人魔宿主共生,可眼前这个奇特的心魔,竟然修行到能够寄生在人类体内的地步,这可以说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而在这个魔物以为通过魔觉使修行到达归墟境界的苏雪沫无法察觉,从而自己已经稳当无失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却也万万没想到,这个苏雪沫身旁修为低阶到这个地步的弟子,居然能够破天荒地发现自己的存在。
不过罗元却十分明白,自己能发现小孩儿的不寻常,全是因为刚才一直锁在脑壳里平静无比的绿藤突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虎子头顶上淡淡的、几不可见的黑气。
“着!”罗元屈指一弹,一束极亮的剑气飞上胖头小孩的头顶,非但极速旋转,还发出刺眼的白光,将离不远的李然完全闪花了眼,看不清楚。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阵阵恐怖的小孩笑声传来。
罗元远远低估了这心魔的实力,肉眼可见中,他发出的除魔招式瞬间便被打散,非但没起任何作用,两人更无比震撼地看到了,这小孩儿,竟不知何时有了三个。
每个都一模一样,头顶散发丝丝黑气,双眼通红,刚好对上了三人的双眼。
略带软弱的李然瞬间便晕了过去!
“师姐,这事情,不闹大的可能性有多大?”罗元侧头看了看苏雪沫,她依旧冷静非常,不过也并非没有任何急迫感。
“罗元,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这心魔,不过下次你发现什么,我劝你还是先告诉我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