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统领行色匆匆,可是忘记带圣旨了么?否则都到了济世寺的门前,为何又要急着离开呢?”
寒冰的声音本就带着一股特有的清亮,如今含笑说出,更显悦耳动听。
可是听在朱墨的耳中,却无端地起了一阵烦恶。
他此时真是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咔吧”一声,拧断这小子的脖子,令其即刻消音。
然而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他自己“咔吧”一声给拧断了。
因为他清楚得很,如果现在冲上去,被拧断脖子的那个人,一定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真正交过手,但他与寒冰已算是比拼过内力。
昨日饮下两杯毒酒的他,用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才将体内的天毒异灭排除净尽。若是再多饮一杯,恐怕今日已经下不了床。
而再看寒冰,他当时确是一连喝下了三杯毒酒,今日竟还能够如此神气活现地到处捣乱。
由此可见,这小子的功夫简直是深不可测。赵展死在他的手中,实是一点儿也不冤!
见朱墨一直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已来到他面前的寒冰仍是笑容不减地拱手道:“想是朱统领贵人多忘事,才一日不见,便已经认不出在下了。统领大人,寒冰这厢有礼了!”
朱墨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表现得如此失礼。
只是他刚从见到寒冰的恶劣心境中缓过一口气来时,便发现走在寒冰身后的那两人,居然是京兆府的捕头!
随即,他这位统领大人的胸口又是一堵,竟真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京兆府的人出现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最喜欢惹事生非的寒冰。事情已经明摆在那里,他们一定是冲着济世寺中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而来。
寒冰这个满嘴谎言的小混蛋!阴险狡诈丝毫不逊于他的左相老爹!最可恶的是,这小子偏还生了一根惯于信口雌黄的巧舌!
昨日他明明当着自己的面说,他不会去查那些刺客的身份,结果今日一大早便把京兆府的人给拉来了。
这下可好,不但有禁军看守尸身,还有京兆府上门查案,这件事想不公之于众都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些,朱墨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刚刚饮下了两杯毒酒一般,心头顿感一阵焦灼炙痛。
他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咬着牙道:“寒冰公子可真是会说笑!朱某便是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寒冰公子这般厉害的一号人物!”
寒冰眨了眨眼睛,继续满面笑容地说着阴损的挖苦话:“朱统领夜里想是歇得不好,怎么看上去一脸晦暗,就连说话也如此疲软无力,竟完全不似昨日在相府之时,那般中气十足了呢?”
朱墨顿时又被气得一窒,可恼人的是自己的口舌偏又跟不上。憋气之余,他只能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跟在寒冰身后的那两位京兆府捕头。
只见那两位捕头的年纪均在三十出头,一看就是精明干练、耳聪目明之辈,而且干这行也有相当的年头。
这两位京兆府的捕头本就对朱墨并不陌生,只因自觉位卑,不敢上前说话。此刻见这位统领大人看向自己,忙齐齐跳下马来,躬身施礼。
朱墨对他们的态度却是比对寒冰友善了许多,面上竟还露出了一抹罕有的亲切笑容,道:“两位捕头辛苦了!”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是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刚刚起了一番计议——
不知寒冰这小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说动段朴青那条活泥鳅,派了这两个一看就是经验极丰的捕头过来。
以这两人的阅历,怕是一看到尸身,便能认出他们大内侍卫的身份。到时候,这件事就是想盖也盖不住了。
为今之计,必须先发制人,在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之前,用圣上的名义封住他们的嘴,免得他们胡乱说话。
这样看来,自己现在决不能就此离开,而是应该时刻紧盯住这两个捕头,并寻机对他们做出必要的警告。
有了这一明确的想法之后,朱墨的心绪也随之平定了下来。
在与那两位捕头寒暄过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寒冰,明知故问地道:“寒冰公子一大早带着京兆府的人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来查济世寺遇袭一案?”
寒冰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确是如此。昨日朱统领走后,家父便将在下狠狠责骂了一顿,怪我不该对慧念方丈所托之事敷衍塞责。
在下得了教训,自然不敢再稍加怠慢。所以这一大早便去京兆府投案自首,并带这两位捕头大人前来济世寺指认现场。”
朱墨自是不会相信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子,但知道此刻在口头上与其争辩实属无益。不如索性就顺着这小子的话往下说,趁此找借口跟他们一同入寺,然后再见机行事,在那两个捕头身上下功夫。
“原来是这么回事!左相大人果然不愧是当朝宰辅,行事严谨,持身方正。其实昨日在听了寒冰公子所言之后,朱某也是彻夜难寐,反复思量此案。
只是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朱某实不便将之禀明皇上,以免徒乱圣心。故而我才会急着赶来这里,想先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再据实上报。
可是方才我遇到了宋大统领,方知左相已命禁军封锁这一区域,并令宋统领负责查清此案。既然如此,朱某自觉不宜再另行插手,便想就此返回,等待宋统领的查案结果。”
听他这么说,寒冰不由惊讶地笑了笑,摇头道:“家父竟然让宋大统领负责查办此案?
这——,这岂不是太为难宋兄了吗?行军打仗,护卫京师,宋兄自是十分在行。可是说起这查案一事,又有谁能强得过京兆府的捕头大人呢?”
他这番话说得实是大有玄机,表面上是在为宋青锋开脱,实则是有意抬高了那两位京兆府捕头的作用。
那两位本来在这些高官显贵的面前,难免会感到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捕头,听到寒冰这番不落痕迹的阿谀之词,心中不由有些飘飘然,顿时都对这位左相公子生出了感激之心。
他们只觉得这少年看似张狂傲慢,其实还是颇有几分见识与胆识的。
朱墨自然明白寒冰有意抬举那两位捕头的用心,因为他自己其实与寒冰本就存了同样的心思,都是想在这两位捕头的身上做文章,让他们最终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处理这件案子。
不过,朱墨倒是并没有把寒冰对那两位捕头的笼络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心中已有了一份笃定——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背后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天威难犯。那两个小小的京兆府捕头,最终必是会屈服于圣意,不敢有半句多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自己一大早便赶了过来,正巧遇到了寒冰这个想暗中搞鬼的奸诈小子,才能及时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朱墨竟也随声附和地道:“寒冰公子此言在理!有京兆府的捕头在此,宋大统领倒是不必再为查案的事情犯愁了。而朱某也可尽早了解案情,对皇上有个交代。”
说罢,他便拨转马头,理所当然地带头向济世寺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