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此事不会顺利,但真没想到沐家竟然有人真的那么鲁莽。不冲着李初一本人,单单冲着天一道尊他们也不该如此不智,实在叫人意外啊。”
皇宫中,宇文太浩感慨摇头。
殿中只有他和衍岭皇两人,两人身前有一团缥缈的白雾,恍惚间能看到很多人影,赫然正是沐家正在举行的认亲宴现场。
从视角来看应该是与会的宾客所为,而且还不止一人。画面虽然很不清晰,但大抵能看出现场的情境,声音倒是很清楚的传递了过来,让两人即便不看画面也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听到宇文太浩的话,宇文太洛轻笑出声。
“皇弟,你说话总是这么婉转。沐齐云那不是鲁莽,根本就是蠢!沐家今天的局面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其实并不奇怪,自打他们祖上开始捧着几个老而不死的蠢货当老祖宗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会有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
“哦?皇兄的意思是敬老尽孝是不对的?”宇文太浩眉梢一挑。
宇文太洛摇摇头道:“我没说孝道不对,生我者父母,养我者亲族,孝顺长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而且是应该的,是正道人伦!可沐家却把孝道和权利给搞混了,他们忘记了一个人年轻时是蠢货老了未必就会聪明。一个蠢货仅仅因为活得久辈分高就被捧到了老祖宗的位置上,这原本并没有什么,好好赡养就是了,让他们衣食无忧的故去。可沐家不然,沐家奉行的孝道坏就坏在他们还极其不智的把话语权赋予了这些人,让原本一无是处的他们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晚辈们还不得不听,不能不尊重他们。这要是个小家小族也就罢了,沐家这等庞然大物也套用这等族制,动辄可是会引起大风波的!”
“就像现在?”
“没错,就像现在。”
宇文太洛点点头。
“我说沐齐云愚蠢并不是在耻笑他,而是再说一个事实。但凡能有点脑子,他就该提早认真的调查一下李初一这个人,注意,我说的是认真调查。沐家有李初一的一些资料,沐齐云肯定也知道,但仅此而已。李初一的经历、感情、性格、癖好以及等等其他有关的一切他根本就不甚明了,他天真的以为李初一跟他们沐家的后辈们都一样,是个听话懂事、懂得尊卑的孩子,而且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盲目的以为是李初一迫不及待的要抱住他们沐家这棵大树,却不知道那孩子根本就不在乎这棵大树,他所在乎的仅仅只是他外公沐方礼。”
“那孩子很聪明,简直太聪明了。他担心我会杀他,所以才会急切的想用沐家来当他的挡箭牌,而沐方礼也跟他同样的担心,所以才急切的想要抢先将他认下,所以祖孙俩一拍即合,上演了一出感人至深的认亲戏码。若只是这样,那孩子还不够资格让我夸他,我之所以赞他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聪明之处,他想借沐家的势,但却不想融入沐家。”
“这难道不是蠢吗?”宇文太浩轻声失笑,“想依仗对方却不想加入对方,好处都让他占了,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况且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那可是沐家,连咱们宇文皇族都不敢轻举妄动的第一世家,多少人想破头的想要跟他们扯上点关系,李初一有机会却放弃了,这还叫聪明?”
宇文太洛不答反笑,眼神怪异看着自己的皇弟。
“皇弟,在我面前你还要藏拙吗?”
宇文太浩一窒,旋即苦笑摇头:“臣弟真的不知,还望皇兄明示!”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宇文太洛道:“众所周知,大衍只有沐家能违抗朕而不获罪。可沐家是个大家族,枝繁叶茂族人无数,极重礼数孝道的他们又让家规族制繁杂而冗长,条条框框下李初一那等散漫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受得了?他是一只自由惯了的小独狼,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没什么,可若是落进了这么大一个极有纪律的狼群里,你觉着他能安心吗?即便有沐方礼护着他,可沐方礼毕竟不是现任家主,沐家也不是一言堂,万一哪次惹出大乱沐方礼兜不住,那他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况且他一直怀疑他的娘亲的死乃朕所为,而这其中沐家有否有份参与他并不知道,仅仅证明了沐方礼的清白并不能保证他在沐家的安全。万一沐家真有人参与其中,并且跟朕串通一气要谋害他,届时已为沐家人的他那些人根本都不需要怎么费心思,随便找几条莫须有的罪名说他违反了族规,到时候怕是沐方礼也保不住他。沐家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滩浑水,没摸清状况就把自己置身险地,这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他才只抓着沐方礼一人,跟沐家的其余人撇清了干系。”
看着宇文太洛,宇文太浩接口道:“沐方礼是他的外公,他知道沐方礼不会害他,他还知道沐方礼在沐家的地位,只要抓住沐方礼一人就等于抓住了大半个沐家,这样他就能借而不予。可是他又担心沐家的其他人会从中作梗妨碍他借势,所以他才答应了今天的这场认亲宴,目的就是沐方礼的那几话和他最后的那句坦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方礼说沐家欠他的,当时没人反驳,而他最后那句话则是诛心,沐家被架在了刀刃上,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得有所行动,否则滢后的事会从台下翻到台上,彻底成为沐家的一个污点。”
“你看你什么都知道,就是总喜欢藏拙。”宇文天洛笑骂。
宇文太浩赶忙躬身:“臣弟惶恐!臣弟是在皇兄的点拨下才推想出来的,此前臣弟真的不知。”
“算了。”
摆摆手,宇文太洛看着正在宣读圣旨的熊将,语气略带肃然的道:“今天叫你来除了让你看场好戏,还有一事你可知为何?”
“臣弟不知。”
“真不知道?”
宇文太洛看也没看他的又问了一遍,宇文太浩也丝毫没有异样,面带疑惑的摇头道:“真的不知,还望皇兄明示!”
深深的看了眼李初一,宇文太洛的视线转到了宇文太浩身上,微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他。
“朕想知道,那个女子,你究竟准备藏到何时?”
面作茫然,宇文太浩心里却暗暗一叹,刚准备托词几句,却被宇文太洛摆手按住。
“以前我没问,是因为你不想说,朕也认为你自己能处理好,所以才佯做不知。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没个下文。原先这也没什么,可现在李初一来了,他为什么来你最清楚,我也相信他肯定知道了镇西王金屋藏娇的事。那个女子来此的目的如何朕不关心,我只想知道那个女子究竟会是我的弟媳,还是我的儿媳!”
宇文太浩面露难色:“皇兄,她...”
“我说了,我不关心她的目的,我只关心她将来的身份!”
打断宇文太浩的话,宇文太洛长身而起,缓步近前。
“皇弟,有些话朕本不想说的太透,但作为兄长朕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当断则断!朕今天很明确的告诉你,监察司那人朕是不会放的,如果你们是以这种条件作为交换的话,那朕只能说她配不上你,更配不上吾儿初一!皇弟,勉强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你的执着朕可以理解,但你别忘了你是镇西王,是我宇文太洛的亲弟弟,是大衍的脸面!一个女子能同时搅动我宇文皇族两位重要人物的心房,她的优秀足可以见,但再优秀她也及不上你和初一一根汗毛重要!我宇文皇族乃是天下的霸主,人界的统治者,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感情这种东西虽然珍贵,但还不至于让我们摇尾乞怜,要靠交换来谋得所谓的‘真爱’,我们宇文家的男儿没有那么卑贱!”
宇文太浩默然。
看着自己的皇弟,宇文太洛脸色一松,轻轻叹了口气。
“皇弟,朕不是为难你,朕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你将来是要去西境统军的,现在却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你让朕怎么放心让你离开?”
默然片刻,宇文天浩沉声道:“皇兄,你的话我明白,只是此中原由并非您想的那么简单,那人与我......”
“有故?”
宇文太洛抢先道,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宇文太浩,你念旧情,朕可以理解,但你要弄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镇西王,大衍的镇西王,你的旧情早该断了,那些人现在都是你的敌人,明白了吗?”
宇文太浩默然,殿中陷入死寂。
良久,宇文太洛深深叹了口气。
“回去好好想想朕的话,朕累了,你回去吧。”
“是,臣弟告退。”
躬身行礼,宇文天浩退出殿外。
临出门的那可一刻,他身后的衍岭皇忽然开口:“那人朕暂时不会杀,朕给你时间,但是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是,臣弟明白。”
没有回头,宇文太浩答应了一声,说完踱步殿外,亲手关上了殿门。
离开殿门很远之后,他脚步一缓微微侧了侧头,余光扫了扫身后殿门紧闭的大殿,眼中划过一丝谑笑和冷然。
勉强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
皇兄,这是你的肺腑之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