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算得上是逃出生天的秦萧楚与舒梓璃二人开始往回走,打算折回到与净珠天王碰面的地方。
秦萧楚虽说情绪低沉,双眼却借着月光不时打量周围,只求能看到些风吹草动,只求能看到那位白发男子的身影,嘴里不停嘀咕祈祷:“或许净珠天王一时慈悲,会放他走。”
夜色太暗,夜路难走,脚下低浅杂草丛生,远处也没有灯火摇曳,应该还是那片荒郊野外,此处别说是有人影,即使是虫类都吝啬的不愿发出半点声响,秦萧楚脸色愈发沉重,舒梓璃更是默不作声。
舒梓璃不知那位白发男子是什么来路,但看公子神情憔悴便识相的不再继续追问,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但令人好奇的是,没能见着白发男子还能预料,但怎的连净珠天王都不曾遇见?难不成那二人皆以死战而两败俱伤了?吃过净珠天王亏的舒梓璃与秦萧楚断然是不信的。
摸黑走夜路本是艰辛,加上这荒郊野岭更是如此,舒梓璃便从衣袖内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脚步缓慢的摸索探路,又担心秋风将这唯一的星火给吹灭,便用另一只手谨小慎微的挡住微风吹来。
倘若有人从远处来看,会发现在这地平线上,前方的灯火忽明忽灭,后面的人儿静默不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些鬼魂奇谈中的小鬼趁夜巡逻,免不了胆战心惊一番。
二人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秦萧楚一个不留神脚上被拌了一下随即低头去看,原来附近有数个坑坑洼洼向下凹陷的小洞,被翻开的土壤极为新鲜,二人当即心领神会,这就是在黄昏时与净珠天王纠缠了许久的地方,当即止步四周观望,漆黑一片看不见个所以然来。
虽说已经来到这处,二人显然并不踏实,因为还是没有瞧见净珠天王与白发男子的身影,秦萧楚不甘如此生死不见人影,哪怕遇见的是净珠天王也是好。
步伐疲倦的巡视几回之后,秦萧楚神情严肃犹如深陷绝望之中,扯着嗓子朝着各个方位大声呼喊道:“苏大哥!”声嘶力竭之后又阵阵回音响起,数字林隐约能感觉到其中参杂着一股颤颤巍巍。
此处人烟罕至,只有少数栖息在树枝上的飞鸟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飞了出来准备另寻巢穴,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声音,空有回音绕耳,未闻有人回话。
远处,一颗粗壮老树下,一位着白色禅袍的女尼正双膝盘地而打坐,也不知这般动作持续了多久,在听闻这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后便缓缓睁开眼来,面无表情,随后起身继续朝西方走去,不急不缓。
一嗓子没能吼出任何的魑魅魍魉,秦萧楚失落的瘫坐在地,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双目空洞无神。
舒梓璃守在秦萧楚左右的同时,也仰仗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在四周探看,除去因为打斗而造成的疮痍痕迹之外,还有两把剑柄极为显眼,其中一把剑剑身深嵌于地中,还有一柄缺了剑刃仅剩剑柄。
秦萧楚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剑是死物,比不上活人。
舒梓璃担忧公子睹物思人,也不去拾起那两柄剑,便搀扶起秦萧楚,温声说道:“公子,夜深风寒,找个地方歇息吧,早日赶回金陵要紧。”
秦萧楚不知道此地在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虽说此次回头没有奢求,但死不见尸总归令人不安,答案只能从净珠天王得知,精神不振之余站起身来,声色沙哑的问道:“她为何不来寻我?”
舒梓璃知晓公子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却自然是不知道其中原因,猜测了一番后宽慰道:“可能是身怀伤势已经走远,也可能是不愿继续强求。”
二人与净珠天王相识短暂,可以说是互相不知底细,秦萧楚表情僵硬,自顾其问的说道:“她会去哪?”
舒梓璃担心公子脑袋一热直接将送上门去,也不想敷衍欺瞒,一阵思量过后,当即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奴家猜测,无非是在悲喜寺与西域这两处地方。”话音一落,却也时刻注意着公子反应,倘若公子脑袋突然发热也好第一时间阻止,望着四下荒凉一片透露出寂静,舒梓璃有些后悔同意这次折回。
秦萧楚顺着舒梓璃的回答追问道:“没有第三个地方了?”
舒梓璃摇了摇头,回答道:“奴家不知。”
秦萧楚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随后身形定格面朝西方,喃喃自语道:“西域,是个什么地方?”
舒梓璃听在耳中,细细回想了一番,解释道:“秦岭往西,穿过蜀都栈道,再经过一片风沙地,便是西域地界。西域偏居一隅,即使是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也不曾波及那处地界,哪怕是帝君也没能触碰到。”还未等从没听说过西域的秦萧楚回过神来,舒梓璃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些也仅是道听途说,相比于世外之地的北域,西域几乎无人前去,倒是听说西域佛风浓重,奇在以女子为尊,除此之外也没有听过其他传闻。”
舒梓璃这番长篇阐述令秦萧楚陷入沉思,之后朝着这位奇女子点头示以感激,又继续望着那片带有一丝神秘色彩的西域方向。
大悲大喜最易丧失心智,也最易有冲动举动,此时的秦萧楚几乎也是如此,方才一声呼悲呼响彻天地,如今沉思静若处子,舒梓璃轻声试探着问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萧楚沉默半响,表情麻木却语气坚定的答道:“回金陵。”
舒梓璃暗自欣喜公子已然识得大体,不曾想公子继续开口说道:“再等三年?亦或是五年?如果那位女菩萨已经死了,兴许我还能放下这段怨念,倘若她没死...。”秦萧楚话才说至一半,却被这位奇女子抢了个先,只见舒梓璃自告奋勇插嘴道:“到时候奴家定会陪着公子一起。”
借着月光照射,秦萧楚望着舒梓璃那一抹朱唇及眉间朱砂,这位女子竟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还不动声色之余表达了自身的态度,脑海中想起乌鸿门门主王韶权曾经说过这位女子的易容术,便更为好奇这位女子这张绝色的外貌之下本是一张怎么样的嘴脸,琢磨了半天之后,嘴中老老实实的蹦出“谢谢”二字。
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中的舒梓璃对于秦萧楚打量自己的眼神并无太多的不适反感,反而坦坦荡荡不躲不藏不娇羞,仅是学了小家碧玉般的恭敬低头,回应道:“这是奴家份内之事。”
舒梓璃口中冒出‘份内之事’四个字,秦萧楚轻微闭上双眼感慨了许久,对啊,自己要回金陵,是金陵秦家下一代的中兴之人,肩上担起的或许不只是自己的私人恩怨,不只是北域秦家的生死,还有金陵秦家的盛衰,虽然还未置身于金陵的波涛之中,却已是感觉到惊涛扑面而来。
脚下的坑坑洼洼在雨季会形成坑洞,在冬季会被风雪填满,再迎来春季时,万物生长后一切都将如初。净珠天王不见了,苏大哥也不见了,连搜寻的方向都没有一丝头绪,秦萧楚轻叹一声,无奈只能暂时放下那一份焦虑与怨恨,继续朝前走,朝金陵去。
一男一女并肩向东行,火折子被熄灭收回星光更显黯淡,趁夜赶路虽说最为孤寂也最为宁静。
秦萧楚早已迷了路分不清方位,便跟在舒梓璃身后沉默低头走路,心中依旧留有丝丝感怀,久久挥之不去。
舒梓璃方位感看来不差,在前引路时从不止步去探寻方向,至少在辨别方向这一块显得十分老道,突然说道:“即将抵达豫州与楚地交界处,今夜是找处地方歇息还是继续赶路?”
舒梓璃的老道作风令秦萧楚想要笑言牵黄村那位老江湖不及这位奇女子老江湖的半个身位,酝酿了许久发现自己情绪实在低迷无法升起笑意,当下想起自秦岭之后,这一路走来除了那位莫名要带自己去西域的净珠天王以外,再也未曾遇到有拦路人,更是不知前方是否依旧这般顺畅,忍不住感叹道:“过豫州却没见到阎王阁,这又将要进入楚地,在楚地,又该有什么人物在那等候多时?”
舒梓璃自信满满,“楚地往东的东海岸边便是金陵,仅剩下不过几百里地,相信也没人敢在楚地加以拦截。”
秦萧楚视线扫视,问道:“这四周一片荒芜,又该去哪里歇息?”
秦萧楚的言下之意明了,还是想着该歇息一番明早再赶路是最好的,舒梓璃自有定夺,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天作被,地为床,何处不能眠?只是恐怕要委屈下公子。”
秦萧楚不知道舒梓璃口中所说的委屈该从何而来,却是看见舒梓璃在一片荒草丛中不停倒腾着什么,探头去看时,发现这位女子竟将杂草铺的整整齐齐,一个潇洒后仰,曼妙身姿极为随意的直接倒在那看似软绵的草床之上,满脸惬意朝向正笔直站着的秦萧楚说道:“秋季不似夏季那般有许多虫蛇,公子可以放心。”
秦萧楚心生感叹,好一个天作被,地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