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楚于柳红衣的香榻上安睡了一宿,隔日的朝阳透过花窗映照进这间红房时,秦萧楚才迷糊着双眼醒来,正待掀起红被翻身起床时忽然有些惊慌失措,因为手指触及之处如凝脂般绵软,一股润滑感伴随着体温正从左手传来,因清晨而来的些许困倦顿时一扫而光,秦萧楚猛然将红被完全掀开才发现床榻之上还有一姑娘背对着自己安睡,方才竟然是摸到了这位姑娘的脸颊。
这位安睡一侧的姑娘正是一袭红衣的柳红衣,好在柳红衣是和衣而睡,没有令秦萧楚更为尴尬。秦萧楚并不知这位女子昨夜弹古筝弹至后半夜,此时仅是尴尬的自嘲一笑也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说这位红衣女子需要休息也是应该的,况且本就是自己先行鸠占鹊巢,即使要说理也是理亏在先。
秦萧楚心中淡定,以前青婵为自己暖床时可仅是身着肚兜,与当下自是没有可比性。
然而掀被时柳红衣已被惊醒,这位琴棋绝色也不懊恼,正双手轻揉半睁不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懒散的姿态犹如初生小猫般温顺乖巧,嗲声说道:“是不是奴婢搅了公子美梦?”
秦萧楚一扫清晨的倦意,准备下床,轻声说道:“柳姑娘,不碍事,你继续休息便好。”
柳红衣脸色憔悴,显然才入睡没多久,当下也不想继续倒头而睡,反而强作精神先秦萧楚一步起床,又从梳妆台处拿来外套,想要替秦萧楚穿衣,说道:“公子放宽心,昨夜并未发生什么。”
床榻外侧已空,秦萧楚顺势而下,也不在蹑手蹑脚,回答道:“我知道。”
柳红衣娇羞一笑,手持外套站在床榻之侧的秦萧楚身旁,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够不到秦萧楚的肩膀,断然是无法完成穿衣的,霎时间面带尴尬站在原地。
好在秦萧楚看出端倪,人家柳姑娘这般热情拒绝总归不是上策,便身姿半蹲,为柳红衣行方便。
柳红衣趁势凑上前去,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两张脸顿时相距不过三寸,彼此能感知到对方鼻息所呼出的气,秦萧楚瞬时有点惘然,眼中的柳红衣竟是没有丝毫风尘女子的妖艳媚色,反而像她的自称一般,奴婢。
柳红衣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只是一笑,便正好将那身侠士外套为秦萧楚穿上。
待到秦萧楚自己顺了顺外装褶皱,只感觉在这小片空间内让人有些分外遐想便想要出去透口气,掀起红珠帘才发现舒梓璃已经从外朝内看了许久,正捂嘴而笑。这般被人偷窥自然是不太高兴,秦萧楚语调苍白冷声问道:“好看?”
在厅中棉缎椅睡了一宿的舒梓璃直言不讳,回道:“去洗漱一番更为好看。”
秦萧楚不愿与女子多计较,也不纠结于其中,耿直说道:“早些赶路才是正经事。”
就在秦萧楚开口‘教训’舒梓璃时,柳红衣已经不知从何处端来一个装满清水的铜盆,一条脸帕悬在盆沿,姿态恭敬轻声说道:“公子,洗漱吧。”
秦萧楚也不客气,直接抽出脸帕当众开始洗漱,当擦去脸上最后一丝水滴时,突然问道:“柳姑娘,你与舒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安城内的八绝色之一,清风楼两大花魁之一,身上又毫无所谓的风尘气,秦萧楚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位女子与舒梓璃的关系就是这般的简单。
即使秦萧楚模样严肃认真,柳红衣还是抛出一丝浅笑,继而看向舒梓璃,答道:“舒姑娘自然会告知公子的。”
柳红衣将问题抛向舒梓璃,反而令秦萧楚头上雾水更浓,看向舒梓璃时,突然发现对于这位奇女子实在陌生,心中突然升起被欺骗的感觉,不禁自问“一块令牌真能说明她就是秦家的人?”倍感思绪如乱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舒梓璃并不出声解释,只是朝柳红衣作揖告别道了一声:“打搅了。”随后拉起秦萧楚朝阁外走去,秦萧楚本就急于赶路,便顺势也作告别之礼,顺手拿起桌上的铁剑与斗笠,随舒梓璃出门而去。
柳红衣双手相扣弯腰屈膝目送客走,就似往常送走那些前来听曲的客人一般。
秦萧楚二人出门时正好看见远处那间陆坊中有几位风流公子走出,显然昨夜那位歌赋绝色又是笙歌不断。
由于许多登徒子会在楼中过夜的缘故,一大早就浓妆艳抹的红姨早早的便在一楼候着了,不迎来,只送往,钱袋一个接一个收,笑得合不拢嘴,只是不停的挥舞着绣帕说道:“公子下回还要来哟...。”
舒梓璃自然也在出门而去前朝红姨扔出一个分量明显不轻的钱袋子,红姨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说道:“舒姑娘,如果红衣姑娘有服侍不周之处可要告诉红姨哦。”
舒梓璃停下脚步嘴角微笑,回道:“红姨见笑了,红衣姑娘的琴艺是愈发精湛了,红姨可要好生招待这位摇钱树,可不能让她有所埋怨。”
红姨扭捏着身躯,一脸陪笑道:“舒姑娘见笑了,我们清风楼啊,就指着舒姑娘和陆姑娘这两大招牌呢,如果她们两有所差池啊,红姨我的清风楼离关门就不远咯,不过红姨看得出来,舒姑娘对我们红衣姑娘很是上心,往后可得常来哦。”
红姨这般说来,舒梓璃也不多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便带上斗笠与秦萧楚远离了这处风尘之地。
行至半道,秦萧楚故意在一处僻静处停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说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本是走在前方的舒梓璃回头停在秦萧楚跟前,莫名的反问道:“红衣姑娘的琴艺难道不好?”
“我不似大哥那般擅长琴艺之道,准确来说是毫无涉猎,听不出个好坏,但红衣姑娘所弹还算是悦耳,不管如何,心里终究不踏实。”
舒梓璃略作思考,问道:“公子当真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呀?”
秦萧楚破罐子破摔,坚决的回答道:“你不全盘交代我就自己去金陵,能不能活着到金陵,就看命了。”
舒梓璃一阵叹气,看公子秦萧楚这阵势,看来只能自己做出让步了,便说道:“唉,奴家真是拿公子没办法。好吧,奴家交代。”
秦萧楚左右瞧了瞧,虽然清晨人渐多,声音也渐渐嘈杂,但自己站的这地儿还算清静,便望着舒梓璃,静待她的答案。
只见舒梓璃开口说道:“公子,百年前那场浩劫金陵三大世家分三路平乱,可知道我们秦家死士打的是哪一路?”
秦萧楚不知其意,分明是自己抛出问题问的她,她怎么还反问了?好在这个问题自己也算是清楚,记得在西凉地界时,曹大哥就有提及,当下信心满满的答道:“长安。”
舒梓璃欣慰一笑,说道:“当年长安鏖战虽然比不上吴王城之战那么有名,但也是秦家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长安城比之金陵更为繁华,但毕竟是四周通达之地,虽易攻却难守,倘若不是因为这番缘故,只怕大纪国的都城会是这座长安城。”舒梓璃说完,转眼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青砖绿瓦,看了看不远处的主干道,没有被解疑释惑的秦萧楚也随着这位奇女子的视线左右来回望去,可用来形容这座城的词句大概也就只有‘繁华’二字。
相比于长安城的繁荣昌盛,秦萧楚更为在意舒梓璃的下文。
好在眼前这位奇女子没有过多的陷入感怀,接着说道:“秦家当年在长安城内外待了三个月,嗯....,公子既然是秦家下一任家主,奴家也不相瞒,家主见长安城地大物博,又紧靠有龙脉地之称的秦岭,所以令秦家死士在此暗中组建一大门派,一来可以令族内些许天资卓越之人窥得半分秦岭灵气,二来,也可以更好的掌控长安城的局势。”
掌控长安城的局势,往小了说,无异于是在金陵那位帝君的眼皮底下做手脚,往大了说,倘若张扬开来,足以被有心人哪怕是夸大其词也能冠以一个造反的罪名,秦萧楚不知,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追问:“然后呢?这与柳红衣有什么关系?”
“秦家在长安城的据点名为乌鸿门,算不上是名门宗派,只能说是长安城内那众多门派的其中之一。柳红衣是楚越人士,楚地越人男性善战,女子娇弱。长安地处北方,男女豪气,少见这样的娇弱女子,加上善于琴艺之道的柳红衣拥有精致小脸,便更能令人心生怜悯,自然受人喜爱,所以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进行伪装并且在城中站稳脚跟。”
不似舒梓璃的不急不躁,秦萧楚当即反问道:“伪装成花旦?”
舒梓璃点头示意。
楚越女子特地不远千里来长安伪装成花魁头牌,定然是有缘由在其中,舒梓璃应该是清楚,便继续问道:“那她目的是什么?”
长安城的大街旁,人来人往,秦萧楚正在寻找答案,想要让自己这一趟能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