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思岳城在鸡鸣催促中醒来,姬家大宅好像请到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立刻满屋生辉,红光从屋檐拉到地上。
姬凌生面朝红日,如看到了大道辉煌,目泛金光,在朝阳下妙相庄严,一缕缕白色雾气钻入他体内,鼓荡藏风的袍子下肌肤泛起莹润光泽,与白底金纹的衣衫相衬。
太阳东升之时,是灵气最为浓郁的时刻,此时的灵气染月湿,灼阳火,集日月之精华。姑且不说是不是江湖人拿来唬人的,但凡有迹可循的蹊跷门路,对于眼前抹黑的姬凌生都大可一试。
随着日头升起,灵气不断吸入,姬凌生渐入佳境,他能记住的只有灵气穿过经脉、渗透血肉的酥麻,内视下丹田处不断壮大的黄道旋涡,尽管修为低下,仍止不住的偷笑。
而现在姬凌生如坐针毡,不敢抬眼去瞧对面的花容月貌,若说天下有让姬公子畏惧如虎的女子,那非神鬼莫测的小公主莫属了,直到紫茗公主慢慢把茶沏好,姬家少爷还是没抬头。
一个时辰前,刚吃下午饭的姬凌生收到一封帖,上面几行娟秀小字,明摆着请姬大公子移驾一叙,这样的名刺帖子一般轮不到姬凌生,可送上门来肯定是来者不拒,上面的紫茗二字却让姬凌生举棋不定。
即使姬凌生一路龟步慢行,从姬府到宫门到底有个尽头,就这样姬凌生心有惶惶进了宫。
等到公主送过茶水,姬凌生悄然抬头,目光在公主朱唇和羊脂玉的脖颈间流转,恰如品行不端的姬家少爷所作所为,没有其他端倪,紫茗公主神色不变,开口道:“今日我寻姬公子前来乃是想道个歉的”
见紫茗笑容貌似真诚,姬凌生皮笑肉不笑一下,扬眉问道:“所为何事?”
既有妍丽形貌又有富贵仪态的思岳唯一公主玉手摆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像是把玩一串开了光的佛珠,配上一袭裁剪合体的白衣,外覆一件紫色轻纱,顾盼间如白瓣轻展的水仙,姬凌生不敢多看,生怕挡不住岳紫茗旁门左道的媚术。岳紫茗黛眉微斜,歉意道:“为我皇兄,家兄性情暴躁,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姬凌生摆摆手,从靴子里抽出一物放在矮桌上,“这个?”,紫茗定眼一看,发现正是那日风波的主角,那柄雅名玉折子的金边匕首。
岳紫茗心肝活络,眼角一缩,隐约察觉姬凌生的微微敌意,皱眉道:“姬公子这是何意?”
姬凌生装楞充傻道:“我还以为公主想为太子殿下要回这玩物呢,原来是在下想错了,女子喜欢好看东西正常,但杀器还是少碰为好。”,姬凌生说完不忘自以为是点了个头。
紫茗一怔,明白过来,掩唇一笑,说道:“姬公子误会了,我不过代皇兄道个歉,希望你俩能修好。至于匕首,是姬公子出的钱,当然属于姬公子。”,姬凌生轻哦一声,毫不客气将匕首收起。
姬凌生手扶着膝盖,好擦掉手汗,一边继续盯着紫茗,心中暗道,和那蠢材修好?现在以后绝无可能,承受着姬凌生的透人目光,紫茗摆出如花笑颜,姬凌生立马看呆。
岳紫茗笑得更美,恍惚中眼里冒出紫光,勾人心魄。
姬凌生仍是目光呆滞的样子,不过心头反而彻底镇定。
睁眼过后,紫茗公主抬起自己的花瓷小杯,微微仰头喝下一口,宽大衣袖挡住了皱着的眉头。
姬凌生心里在笑,同时还有无尽的后怕。刚刚岳紫茗对他笑的一瞬间,他能感受某种念头妄想占据自己的心神,当然没有成功,被脑中黄道旋涡散出的一道无形波纹抹去,要不然就不会是妄想了。
虚惊一场的姬凌生悄悄又在膝盖上抹了一把,另一手端起茶杯继续喝茶,暗笑自己竟有这种好运,这次凑巧让他赌对了,要不然下场就不止凄惨二字。
姬凌生看见岳紫茗低眉间的沉思,露出一个得意加不屑的小人笑脸,见紫茗目光移过来,连忙道:“好茶好茶,能喝到这般仙茗实乃三生有幸。”
岳紫茗再聪慧过人,对姬凌生这种泼皮无赖还是接触少了,一时也看不出姬凌生真假,只得落落大方道:“姬公子过奖了。”
刚刚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两人互知底细,又同时做戏。
姬凌生喝完茶,起身抱拳道:“公主殿下,如没有其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紫茗眉头微皱,出声道:“且慢!”
姬凌生面露惊喜道:“公主殿下还有何事?”
紫茗悄然一笑,像是有点难为情,欲言又止,最后扭捏道:“我想与公子谈谈上次结亲的事。”
姬凌生疑惑出声,紫茗又说道:“那日,公子走得匆忙,紫茗却没有拒绝公子的意思。”
姬凌生眼睛放出光彩,急声道:“此话当真?”
紫茗轻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当然不算接受。”
姬凌生顿时丧气,喝下一大口茶水,模样端得上是好生失落,眼巴巴问道:“那公主殿下的意思究竟是?”,紫茗长叹一口气,起身在房间内缓缓走动。
姬凌生看着紫茗摇曳的身姿,静等下文。
“姬公子知道在这深宫中的无奈吗?”紫茗面容哀愁,唉声叹道。
姬凌生思索了会,摇头道:“不知,不如公主说与我听,看在下能否为公主排忧解难。”,紫茗转身直视着姬凌生,模样泫然欲泣,楚楚动人。
“姬公子可知道,我虽贵为一国公主,却整日困于宫中,犹如笼中鸟,不得半分自由。”,姬凌生木纳点头,其实他不知道。紫茗又道:“父皇急着帮我找个夫婿,可曾问过我的想法,可曾在意我是否想嫁?”
姬凌生迷惑不解道:“难道公主不想嫁?”
岳紫茗点头,双瞳含雾,憧憬道:“我想去天下游历一番,多长些学识,写不得大文豪的道德文章,画几幅山水也是好的,至于婚姻大事,放几年无妨。”
姬凌生又问:“那皇上的意思?”
紫茗失落摇头,又勉笑道:“我意已决,父皇是拦不住我的。曾经听母后说过,皇宫就是个大笼子,进来后就出不去,再怎么安分也得遭人妒忌算计,还不如找块钟灵毓秀之地过日子。我是思岳公主,逃不过联姻的命,不过先逃几年也好,不知几年后姬公子又是那种光景,还能否记起小女子。”
面对紫茗的期待目光,姬凌生顺水推舟,也不管她信还是不信,正容道:“不管几年,我一定待公主如初”。
姬凌生走后,紫茗倒掉茶水连同姬凌生喝过的茶杯一起扔掉,重新冲了一壶茶,坐在小桌旁自语道:“难道姬长峰给了他什么宝物,能防住我的魅术。没有修炼天赋,你这么多年的糊涂又是装给谁看?边境上的动静不小,恐怕和姬家暗中有勾结,朝堂明面上的官员被姬玄笼络了不少,岳明修一直视姬长峰为猛虎,却没想到姬玄才是真正做局之人,真蠢!”,不以本宫自称,更直呼皇帝名讳的冷漠女子走出晦暗大殿,望着红日,话语冰凉如铁,“再不醒悟,趁早打一记先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岳明修和那个老不死这个大亏是吃定了,不过死了倒也干净,正好让我推翻棋盘,重开一局。”
走出宫门,姬凌生长长出了一口气,良久才拍拍胸脯,面无表情打个哈欠道:“你无不无奈,哀不哀愁,与我何关。”
雪玉阁,雪玉瞪着死皮赖脸躺她床上的姬凌生毫无办法,而那可恶的小贼没脸没皮,拿着脑袋就往被褥上蹭。
姬凌生吸着床被间的清香,仔细想想,每日醒来身侧全是这种芬芳,那这日子得多滋润。比起公主,雪玉容貌上不差多少的脸蛋无疑要顺眼得多,姬凌生用力一拉,一具娇躯尤物便倒入怀中,两人一起躺在小床上。
雪玉翻过身把头靠在姬凌生胸膛上,猛然发觉身旁男子一日比一日稳重,轮廓再看不见稚气,呢喃道:“天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姬凌生哈哈一笑,摸着雪玉半盘着的秀发,柔声道:“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天生一对。”
雪玉笑靥如花,细心发现了姬凌生眉间的隐隐不快,轻声询问。姬凌生冷笑道:“有人想把我当傻子耍。”
老板娘目露惊奇,调侃道:“谁还有这本事?”姬凌生撇嘴不语。
“爹,时候差不多了,深宫里那人破关在即,如若现在动手,可以说十拿九稳。”姬玄气色比前几日好上许多,声色硬朗。
姬长峰摇头,坚持道:“先不急,凌生还在城里,此事不该牵连到他,等我把他送上青云,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眼中藏着滔天恨意的姬玄冷静下来,缓缓点头。
“城里城外你打点好了?”
“城外不用多管,皇室一倒台,他们想分一杯羹,必定按捺不住,就怕他们胆小怕事按兵不动,一旦动了就是入了我的局,等到内战消磨后把齐伯侯为首的一概狼子野心用以杀鸡儆猴,再分出一些甜头,只要不空手而归,没几个会选择狗急跳墙,等多事之秋过去,我再去料理残党余孽。至于城内,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知是不是太平时节的缘由,满朝文武拉不出一个枭雄英雄,不说全是草包,可竟没有一个登峰求败的彪炳文臣或是扰政国贼,泱泱大国让武夫持政,两百文官躲在将士怀里啼哭,真是辱没斯文,除开修为上的高下,找不出一人能与我弈棋,实在无趣。”
姬长峰不禁哑然,他自然知道儿子天生一股自负傲气,不是自持修为高强,而是在读书上,他不看重高下立判的武力比试,而是要将整个天下化作棋盘,摆一场经天纬地的棋局。
急功近利,姬长峰当然没有浇冷水去点破,并不是说姬玄布局有纰漏,而是心火太盛,容易着魔入道。
“送凌生上青云还是其次,主要还得看青云先生收不收他。”
姬玄神色诧异,正想细问。
两人的对话随着姬凌生的到来而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