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哪知他内心所想?只道:“你是不是上山之前,修炼过火系功法?”
比试之中,方圆催动火行力量,烧毁她的佩剑,自知也是瞒不过去,但各种原因复杂,他自己尚弄不清楚,内心正是烦闷之际,也不愿详说,便点了点头,跟她说自己小时候遍览群书,看过一些不成系统的用火功夫,试着练了一阵子。
白飞飞恍然,却又劝他说:“你多会些法子本是好事,但五行火克木,二者决计不可同练,你既没有学过成套的功夫,也就罢了,不然一旦有损经络,可就麻烦了。
既如此,《清心经》你更应多加修习,五年后你进入内门,再修炼更上层的功夫,总不会比别的功法弱的。”
方圆心知她是好心,便点头应是。
他烦闷一会儿也就没了别的心思,可暗地却告诉自己‘五行真气不能同修,我不练便是,但正如师姐说的,我既能多掌握些法门,时不时用上点五行力量,总归没什么大碍。’
夜色渐浓,二人却都没有睡觉的心思,便双双背依石壁,望着草丛间蹦来蹦去的蛐蛐儿蚂蚱,一时都没了话说。
静谧之下,繁星点点,忽而一颗流星划过夜幕,煞是好看,倒也情致别样。
好一会儿,方圆才道:“小时候我总窝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没什么朋友,大了点儿,便也在晚上坐在院子里这样发愣。
夏天的时候,院子草丛里可多萤火虫,离得远些,眯着眼看,就和看星星一样,飞得近些的就是亮星,远些的就是暗星,流光溢彩,好看的紧。”
白飞飞歪头看着他,回忆起自己也是自小就被族叔教导武艺功法,也没什么朋友,小孩子嬉笑玩闹的事儿在自己身上从未有过。
“你喜欢看书?为什么不去考个状元?”
方圆微微一笑,说:“我看得都是些话本野史,看故事看得多,哪里正儿八经学过诗书。
再说,考状元可难得很,绝不是你说的‘考个状元’这般轻巧,多少人一辈子想考取功名,却到老也捞不着一点门路。
何况我爹压根也没想过让我当官儿,只想着我能和一般年纪的人一样,去后山捡羊屎蛋儿吃,吃到大就把家业传给我,你想,羊屎蛋那东西吃上几年,还不把人吃傻了?到时候再大的家业也得败光。
我就寻思来学功夫,功夫学好了才能不被欺负,也守得住钱财家产,回去让人也叫叫方仙师。”
白飞飞听他说的好笑,捂嘴乐道:“你就会瞎说,谁会吃羊……谁会吃那种脏东西?还不要得了病?”
“你别不信,我家邻居刘三郎,和我同年,成天在街上山上疯跑,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在地上捡黑咕隆咚的羊屎蛋儿往嘴里放,我就是瞧着他傻憨的模样,才说什么都不同这些人玩耍。”方圆也笑起来,手上比划起来,学着吃羊屎蛋儿的样子。
白飞飞眼神流光荡漾,笑意更浓,“你现在才真真是傻憨的样子。”又道:“那可糟了,外门弟子五年学艺之后可以下山,但师父说你资质好,倘若内门选比你胜了其他人,师父估计便也不舍得让你下山继承家业了。”
方圆摆摆手道:“那也无妨,我便隔三差五下山一趟就是。”
白飞飞摇头说:“也是不行,内门规矩不似外门,管理甚严,绝不会让你随意下山的。”
“那我便等到内门修习之后再下山。”
白飞飞仍然摇头:“内门修习不知多少年,虽然有人能隔上几年得到下山游历的机会,但也不是常有。”她继续打趣:“更何况这次内门选比正好撞上十年一次的瑶池大选。
那时全天下的大门大派都要派人参选的,你若是能代表我们星云门去比试,又得了好名次,更要扬名天下了,那时多少也要有个挂名长老的称号,又怎么能再去市井走动经商?
怕不是别人见了你真要仙师仙长了,谁敢与你做生意呢?”
“瑶池大选?那是什么?”方圆奇道。
“这是仙门内的选比,据说传自上古瑶台盛会,至今也不知多少年了,延续到现在是十年一次,皆由观星台举办,凡尘俗世是不知晓的。”白飞飞解释说,又道:“不过如今仙门再不隐世,有人说这届大选皇室也是要参与的,却不知真假。”
方圆暗暗记下,嘴上哈哈大笑:“那更好,若是能到那个地步,我还要钱财做什么?便散尽金银,布施困苦,也对得起仙师的名号,说不准朝廷还要赐个更大的奖赏呢。”
白飞飞瞧他不羁的神情,十足傻憨的呆子模样。
夏夜流星甚多,不一会儿便有一颗划过星空,拖着一道长长的火光没入天边,此消彼长,目不暇接,竟是一场流星火雨,二人见此,又惊又喜,睁大了眼睛看着奇景,再不张口闲谈,也不知俊男俏女小儿诧异之间,谁会记得双手合十?又会许下什么愿望?
…………
寒夜露重,林蛙呱呱叫个不停,一只大蝈蝈蹦上窗棂,孙钰坐在窗前看着左近的山林,密林在夜色下被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黯绿,偶尔掠过林间的风,发出细碎的响动,这声音若有若无,反衬得整座山林更幽深了几分。
和他同寝的人早已睡熟,低低的鼾声有节奏的响着,他却在窗边一动不动,也没有赶走突然出现的蝈蝈儿。
一人一虫似乎都颇为钟爱这远山夜景,蝈蝈儿瞧了瞧他,前翅摩擦,发出几阵清脆响亮的声音,见他仍不为所动,似也没了耐性,伴着又一股林风,一跃便没了踪影。
他眼神漆黑幽邃,宛如百丈沉渊不可见底,最深的地方似乎闪动着十分寂寥的情绪,深夜难熬,但最难熬的却是孤独寂寞,是刻入骨髓的寂寞,他好半天才将这种寂寞抛弃至自己都找不见的地方,缓缓收回目光,又扫了一眼蝈蝈儿离去的方向,嘴角带笑,嘀咕一声。
“谁心里还没点秘密呢?”
说完将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一饮而尽,悄声合衣躺下,再没了动静。
第二天晌午,天高明媚,秋老虎发威,日头突然毒辣起来,照的人浑身上下冒汗,下午的课业要用剑,方圆趁着午休又去执事房找到管事,想要领一把新的木剑,昨夜他第二次弄毁了白飞飞的佩剑,便在演武场分开前将自己的那把送给了她,白飞飞眼波带笑,却并未拒绝,反倒弄得他颇为尴尬。
“你这小孩儿,莫不是用门派发放的武器挖山掘洞?这桑木剑虽是木头,但也没见哪个弟子天天更换,再这样,可领不到了,记住了?”
管事长老语气凛然,斜睨了方圆一眼,却也没有难为他,说完便从库房里取了一柄新剑随手扔到桌上。
方圆不好意思的憨笑,应了一声便走了,回寝舍的路上又碰到来寻他的孙钰,他诧异道:“孙师兄?你不是说昨日便要下山回乡吗?怎地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孙钰手里捧了个大坛子,摇头嬉笑,说:“你当我会御剑飞行吗?兰州据此几百里地,哪能两天就回来?我是做了个决定,索性就不下山了。”
方圆听得纳闷,却也不想多问,只“哦”了一声,又听孙钰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下了课业我就到处找你,前几日我从火厨那里讨了点绿梅酿饮,早早就泡在了山腰的寒潭冰镇,今日这天气取了来喝正好消暑解渴,走,快去你的屋子,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可就要分出去好多,这一坛子将将够咱们俩喝。”
绿梅产自南方地界,这左近本是没有,不过星云门虽不是大派,但底蕴深厚,尤其是多年来外门弟子早已遍地开花,时常送些各自家乡特产上山,所以吃到天南海北的物什不算稀奇,西北大户人家也经常能够吃到外地产物,方圆从小也吃,可他见这位同乡师兄如此关照自己,心中不小的感激,连忙帮着孙钰捧着坛子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