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顾青衣恍若未闻又扯下了一小把头发,想再抬手去扯的时候便被楚澄牢牢抓住。
顾青衣缓慢又呆滞转头,足足用了半分钟时间双眼才聚焦、看清楚扎在自己手臂上的是一根细长的针头。
“乖衣衣,不痛的。”楚澄柔声劝哄道,缓缓将药物注射进入顾青衣的身体里。
顾青衣没有半点反抗,仍然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只有楚澄知道,看见针管的那一刻,顾青衣的眼中是有些许安心的。
那是一种带着绝望的安心,楚澄每每看见都觉得被人丢到大海中央,窒息感占据每一个细胞。
因为注射次数过多,顾青衣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只有打针,她才能解脱。
“衣衣,睡吧,我陪你。”楚澄收起针管抱住了顾青衣,轻轻拍打顾青衣的后背,眼泪缓缓从眼眶滑落。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顾青衣很快陷入深层睡眠。楚澄听着枕在她肩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缓,这才慢慢转身,缓缓将顾青衣背在背上。
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楚澄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穿着鞋子所以脚并没有受伤,但是刚刚跪着的时候玻璃渣将她的西装裤扎出了好几个洞。
现在血液顺着小腿向下流,在楚澄的脚踝上留下细长的血痕。
“顾青衣,你丫要不以身相许都对不起我这条裤子!”楚澄不满地抱怨,还是忍着刺痛,轻手轻脚将顾青衣背回了卧室……
顾青衣恢复意识时,一睁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铺天盖地向她袭来。若是普通人多半会觉得惊慌,然而顾青衣却反而觉得心安。
这种时候任何光亮,都会让顾青衣心惊胆战,浑身发麻。
“醒了?”
黑暗中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充斥着满满的疲惫,可也很是柔软。
顾青衣的反应很慢,听到声音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去,一开口喉咙处就像钝刀子来回划割一般疼。
“楚医生,我又犯病了。”顾青衣艰难地说完一个肯定句,努力冲某个方向笑了笑。
“是啊,时隔三年小女子很荣幸再次见证了一场‘无实物表演秀’。”楚澄从懒人沙发上站了起来,又跨上床在顾青衣身边盘腿坐下。
“噗,你要想看,我再给你表演一,咳咳咳咳……”顾青衣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咳嗽,喉咙处本就火辣辣地疼,现在那一片更是疼痛难忍。
“让你乱开玩笑,遭报应了吧!”楚澄恶狠狠地责备,但将顾青衣扶起来的动作却是轻柔的。
床头柜上有楚澄早已准备好的温水,楚澄让顾青衣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摸索着将保温杯拿了过来拧开给顾青衣。
“这是吸管。”楚澄用保温杯里的吸管轻轻碰了碰顾青衣的唇,黑暗中用这种方式喝水更安全。
其实楚澄并非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是照顾顾青衣时,耐心和细心比照顾特殊病人的护工还要多好几倍。
顾青衣咬住吸管猛得吸了一大口,温热的水中还带着清爽的淡淡甜味,顾青衣顿时察觉出这是楚澄常为她煮的安神茶。
茶水中融了蜂蜜水,喝完一杯后顾青衣的嗓子舒服了不少,连脑部的胀痛感也跟着舒缓了。
“楚医生的医术又精进不少啊,一杯茶我感觉就快好了。”顾青衣恢复了点精神,躺下后又开始和楚澄开玩笑。
“呵呵,我给你治疗这么多年,结果简予繁一出现我就前功尽弃了,这也叫医术精进了?”楚澄冷笑,越说心中怒火就烧的越旺。
她当实习医生时顾青衣就是她的病人,结果现在她已经开了一家私人医院,顾青衣的病还没有治好。
如果不是自己有数百例成功案例,楚澄都快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这只是个意外!”顾青衣的表情骤然变冷,语气果决,回答迅速,没有片刻犹豫。
仿佛答案早已准备好了一样。
“可简予繁就在这座城市,如果哪天再遇见她,你打算怎么办?”楚澄悠悠开口,干脆躺在顾青衣身边,闭上眼睛。
为了调查简予繁和照顾顾青衣,楚澄一夜未眠,身心俱疲。
顾青衣是她的病患,她比顾青衣更了解顾青衣的病情,如果再深入接触下去,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顾青衣病情加重,必须接受封闭治疗;另一个则是彻底痊愈。
以毒攻毒的办法在心理学上同样适用,楚澄并非没尝试过,只是尝试的结果一次比一次惨烈,最严重的一次顾青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自焚,若不是发现及时,现在她也就不用为顾青衣担心颇多了。
毕竟人都不在了,难道担心顾青衣在地府吃不饱穿不暖吗?
这次顾青衣并没有很快回答楚澄,她原以为她只要故意避让,她与简予繁就不再可能产生交集。
然而楚澄的话却提醒了她,既然八年后的今天她们能在另一个城市相遇,那在同一个城市相遇的几率岂不是更高?
更何况楚澄说没把握的话,楚澄既然这样提醒她了,必然是在她昏迷期间已经查到了什么。
顾青衣深呼吸了三次,她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和简予繁只是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正常分手就好了,但是当年受伤的人并不仅仅是她。
她的母亲,她们顾家,全都被她牵连,甚至一直把她当亲人的邻居家,也因为那场大火,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她可以将对简予繁的感情挖个坑埋掉,然而当年许许多多的事情已然变成了无数巨坑,只怕花上一生的时间,她都无法填平。
黑暗让人的感官更加敏锐,顾青衣沉思许久依然没有勇气给楚澄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转头想和楚澄聊聊,可身旁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楚澄睡着了……
顾青衣艰难地用缠满纱布的手将蚕丝被拉到楚澄的胸口,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昏迷醒过来她也依旧疲惫,思绪常常无法集中,她知道这是镇定剂的副作用,以往被注射了那么多次,她已经很熟悉了。
现在唯有先休息,除了这纠缠她很多年的心理疾病外,她还需要工作,需要社交,需要用有意义的事情将生活填的满满当当,决不能有一丝缝隙让过往该被抛弃的旧事钻了空子!
……
这一次顾青衣比楚澄更早醒来,准确说顾青衣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打来电话的人是顾青衣的上司,因为楚澄用顾青衣的手机发了延长病假的邮件,上司特意打电话来关心顾青衣的情况。
顾青衣艰难地接通了电话,多么庆幸现在的手机都是触屏,要是像以前一样是按键的话,她手上的伤口多半有得难受。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迟迟不挂断电话的人并非顾青衣的上司,而是一直坚持汇报完所有的顾青衣。
顾青衣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并不适合出现在公司,于是便又多请了一周的假,提前消耗完了所有年假。
和老板通完电话后,顾青衣没有片刻停歇又给林逸打去了电话。电话接通两人同时开口,说的话大相径庭。
顾青衣开口便询问近期需要跟进的项目,而林逸则是关心顾青衣的身体。
顾青衣心中一暖,她对待下属一向严厉,林逸明明比自己还大一岁,但是刚来公司第一周就被她骂哭过,没想到林逸倒是一点都不记仇,反而这么关心她。
“我身体没事,你脸上的伤还好吗?”顾青衣刻意放柔了声音问林逸,但仍有些生硬。
面对公司的人,顾青衣还是无法做到和楚澄相处是一般自在。不如说除了楚澄和陌生人之外,顾青衣对待同事或者熟人都是一副淡漠疏离的面孔。
“我没事!谢谢顾总关心!”林逸快速回答,声音忽然扬高,每个字都透着欣喜。
可还没等顾青衣回答,林逸的声音又变得很沮丧,“对不起顾总,昨天晚上您明明生病了,我还麻烦您,而且还让您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后来简小姐没为难您吧?”
顾青衣的呼吸猛得一滞,林逸的话让她不可自抑地想起简予繁。
仿佛鬼使神差般,顾青衣问道:“后来你有联系她处理赔偿的事情吗?”
林逸顿时有点心虚,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关心顾青衣的身体,却忘记报告一件重要的事情。
林逸赶紧回答:“第二天早上楚医生离开后,简小姐就带着唐小姐来了医院。事情已经解决了,唐小姐接受了我们的赔偿,也为打我的事情道歉了。”
顾青衣很满意这个结果,两不相欠就好,于是转了话题,说:“嗯,那我们接着说腾源集团的项目。”
“等等顾总,还有一件事。”
林逸打断了顾青衣,犹豫了一秒然后语速极快地说,“简小姐说想和您亲自道歉,我替您回绝了。但简小姐坚持要见并且向我确认您家的地址,我虽然否认了,可当时表现的有点惊讶,顾小姐好像猜出来我在说谎……”
“简予繁有我家的地址?”顾青衣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用力过猛撞倒了椅子。
红木的椅子与地毯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与此时碰巧响起的清脆门铃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顾青衣惊恐地看向门的方向,即便她看见的是书房的门、并非住处的大门,但是她的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心跳的声音震得她耳膜都隐隐作痛。
是简予繁吗?
简予繁为什么要来?
简予繁怎么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