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日,作为一种特殊的景致,入得了词赋,成得了丹青,引得出懵懂。无论帝王将相、文人墨客、还是普通人家的少男少女,所有人对于春天总是有一种美好的向往。
可是南陵的春景依然让江暮心神俱醉。
万物复苏本就是生命最美的时候,何况是敢为天下春晓的南陵。
南陵山上,千沟万壑,各色各样的山花顺着沟壑自下而上,将生命的脉络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在人们眼前,花山薄雾,清风拂面,万香醉人。
张去疾引着江暮清晨就上了山,本意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来的时候静静的享受一会。没想到半山腰上竟然有人还在他们前面。
朦朦胧胧的薄雾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江暮一抬眼,山花之中仿佛有一个黄衣的仙女凌空飞渡,踩在万花枝头,迤逦而行。
江暮揉揉眼,才发现这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个黄衣女子漫步在薄雾花海之中。
“好轻功”身边的张去疾看着渐往高处的黄一女子,赞了一声“想来该是巫山神女峰的传人,没想到数十年不入江湖的她们也来了。”
“巫山神女峰?”江暮不知利害。
“这是一个隐世的宗门,传人全都是女子。算起来数百年前也属于鬼谷色界十六天,只不过一向以天道为追求,据说门中弟子最杰出的巫山神女真有仙人之能。”张去疾介绍到“有传言,武后就曾是巫山神女,所以才能得到江南武林的全力支持,最后得以登基称帝。这也是我江南武林为何与朝廷针锋相对的根源。”
“那张兄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厉害的人都来了。说实话昨天酒宴上我喝的稀里糊涂的,我那师父高深莫测的有什么事也不明说,搞得我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江暮挠着头,有点傻乎乎的问。
看着江暮一脸的“纯真”,张去疾笑道:“本来只是个平常的日子,只是上官前辈迎战魔主陶墨的消息震动武林。有江湖传言说此一战将决定武林至尊的归属,恰好来观战的几位掌门来别院拜会我师父,正赶上上官前辈替谪仙讨酒。席间上官前辈提到将会把离恨天主之位传给江兄弟你”说到这,张去疾看了一眼江暮,眼中倒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要知道,离恨天主掌管色界十六天,江南武林无不跟十六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理论上江兄弟年纪轻轻就要成为武林盟主号令江南了”
“呸,稀罕!”江暮悻悻的啐了一口“你没看那个万帮主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你再看看那几位掌门,有哪个是肯听我号令的。老头儿摆明就是在坑我!”
“所以才有了这个临时的武林大会呀!”张去疾笑道“凡是来巫峡观战的各门各派都会派人前来,上官前辈这是要替江兄弟扬名立万啊”
“可千万别”江暮闻言吓了一跳,没想到师父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这哪是扬名立万,这是给我赤裸裸的拉仇恨,以后我还敢不敢出门了?”
江暮想着上官老头是不是疯了,就凭这自己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莫说要当什么狗屁的武林盟主了,能不能在逆鳞卫手下保住小命还是两说着呢。身上背着大唐头号通缉犯首席大徒弟的名声还不够惨,再来个江南武林盟主的头衔,江暮感觉前路一片黑暗,暗想着自己得赶紧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等安史之乱爆发以后天下大乱,估计到时候就没有人有闲心找自己的麻烦了。
算算日子,现在是天宝十四年,也快了。
看着江暮噤若寒蝉的样子,张去疾也很有些迷惑不解,上官无恨天纵奇才,明知道自己的弟子武艺未成,怎么会这么急着传位给他,甚至还要在无数江湖同道的面前把他捧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奇怪的是自己的师父竟然也是大力支持的。这实在是有违常理,张去疾思来想去也参不透二位老人的想法。
不仅他俩参不透,其实张去疾的师父武当南陵观主有酒剑仙之称的司徒钟,也不明白自己的老友学究天人的上官无恨怎么会有这么急功近利的一天。
昨晚和李白喝酒喝的虽然痛快,但这件事如鲠在喉,司徒钟最后还是在宴会散后找到了上官无恨。
“不是我急功近利,而是不得已而为之”上官无恨低声道“我不是陶墨的对手”
司徒钟陡然一惊“那陶墨当真如此厉害?”
“万劫乱命焚天大法诡异无比,当年司马祖师也曾被数度逼入绝境。我上官无恨自问还算天赋出众,也浪得虚名几十年。可是自从我看到陶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必败无疑。因为我的纵横奕天术几十年来未得寸进,始终不能大成”上官无恨漠然道“而陶墨距离祖师差的只是最后一步。”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决战巫峡?”司徒钟问完就有些后悔,他知道这老友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贪生怕死的事他决计做不来。
上官无恨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若有反悔的余地,我还真的不想打了”
司徒钟一愣,没想到老友竟然有这种想法。
“若是以前,明知必败我也要看看能杀我上官无恨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可自从收了这个弟子,我真是想多有些时间能护着他,给我一年时间,我自信他的成就不在祖师之下。”上官无恨不无遗憾的道“与天对弈,破空飞升,我是看不到了,我自信我这徒弟可以做到”
“那为什么你还要应这一战”
“我不甘心,我倒要看看,我究竟能不能一战顿悟,剑术大成,。再一个原因我这徒弟生性惫懒,而祖师留下的武功也着实是~”上官无恨想了想“着实是有点匪夷所思”其实他想说的是有点不靠谱“十死霸王甲,非有必死之心方能大成,若不能激起他的战心斗志练此神功,恐怕这世上再无人能制衡陶墨。”
“难道你是想?”司徒钟猜到了上官无恨的想法。
“对,这一战我将舍命相搏。若胜,天下少了一个大劫,没了陶墨的支持,北境胡人即便作乱,老夫大不了再闯一次北境,定取了安禄山的项上人头。若败,陶墨横压武林,江南乱北境反,苍生大劫。我就算拼尽性命也最多能拖延陶墨三年,三年之后,魔功大成的陶墨当真要举火焚天,也无人能挡。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这徒儿!”
“所以你要以自己的死激起他的战心斗志,再用整个江南武林陪他练功。为的就是未来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吗?你就不怕适得其反,吓得你那徒儿隐世避走吗?”司徒钟问道。
“此子生性淡漠,甚至有些怯懦,我若活着说不准他还真就要吓跑了。但是他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平时没大没小,废话连篇。可假如我死在陶墨手中,我相信他拼了命也会为我报仇。”上官无恨自信的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我们不能动用那些人,合力绞杀陶墨吗?”司徒钟看着生出死志的老友,数十年的交情,他是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只身赴死。
上官无恨摇摇头“朝廷、江湖有几个人能看透北境胡人的阴谋,拜火胡贼安禄山献媚朝廷,攫取兵权。如今朝廷分封节度,外重内轻。武林当中这些年也只知争名夺利,数十年的太平,大唐已不是以前的大唐,江湖也早已不是以前的江湖。安禄山迟早必反,一旦起兵绝不亚于当年的五胡乱华,到那时候汉人生灵涂炭,我等离恨天众还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现如今唯有下狠心,只希望鲜血能洗去蒙尘,与其江南被胡人搞乱,不如我们自己让他乱。乱中取胜总还有一线生机,再者逆鳞卫虎视眈眈,我们留下的那点人手,白白送死,还不如留给江暮,只要三年之内他不死,我们就有了一半的胜算!”
司徒钟不再说话,其实就连他都没想到局势竟然艰危到如此的地步,更不要说其他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上官无恨淡然一笑:“替我看着,看我那徒儿怎样击败陶墨为我报仇,怎样击破这以万物为刍狗的贼老天得道飞升,看我炎黄子孙怎样又一次击败胡贼绵延万世。到了那一天可千万别忘了带一瓶你的仙人醉洒在我的墓前,今天我可是没太喝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