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祥林嫂
钟须友就坐在一旁,所有的事,他全看在眼里。
但他没有丝毫动作,没有出声打抱不平。
钟须友不想惹人注意,害怕招惹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而当今这个世道,有的是悲惨,有的是无奈,所以也就需要习惯。
看得悲惨多了,钟须友也就呼一声,时代如此,这就是命。
用此来宽慰自己,也就不必良心受到谴责。
他走出茶楼,不去看这世道艰险,就好像世道的残忍不存在。
直到走到镇子东头,在河边,遇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满头的白发,看起来就好像五六十岁的样子。
不!说她七十岁,只怕也有人相信。
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
整个人如同木刻的一般,只有那眼眶间的一转,才证明她是一个活物。
她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内中是一个破碗,破碗里是空的。
另一只手上杵着一支比她更长一些的竹竿,下端开了裂。
这是一个乞丐。
说起来,钟须友以前也是一个乞丐,这个镇子也有很多乞丐,钟须友早就见怪不怪了。
钟须友想要转身离开。
还是之前那个想法。
这个世界穷人很多,乞丐也很多,悲惨的人照例很多。
钟须友来自后世,来自最繁华、最衣食无忧的世界。
其实在那个世界,他遇到乞丐都通常不予理会的。
因为新闻上也好,还是自己了解到的也罢,都证明了,那些乞丐是骗子。
所以在后世,遇到街上乞讨的,他通常都会当作没看见。
而这个世道,这些乞丐,却都是真实的,他们不是骗子,是真的没办法生存的可怜虫。
但可怜虫太多了,根本也顾不过来,就算一个乞丐只给一文钱,想普渡全天下的可怜虫,就算是世界顶级富翁,也承担不起。
所以面对这样的事,装作看不见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正当钟须友要转身离开之时,那个女人却缠上了他。
“钟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女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钟须友为之一愣。
“你认识我?”
这个女人本来没有光彩的眼睛忽然放光,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极其秘密似地道:
“你是识字的,又会算命,懂得东西多,我想问,一个人死后,真的有魂灵吗?”
女人双眼勾勾的盯着钟须友,钟须友摆摊算命,是在镇子南面,距离这里虽然不远,但是步行也需要半个时辰。
而且钟须友摆摊算命的时间其实也不长,所以向来是名声不显,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他算命的事的。
“有!”钟须友回答道,“你之前认识我吗?”
“那么,也就是有地狱的存在了?”这个女人却又不答反问。
“有!”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女人一双眼睛,就那样死死的盯着钟须友,期盼着钟须友的回答。
正在这时,钟须友见到从身后走来一个人,他看着那女人,口中道:
“祥林嫂!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钟须友猛地一怔,喃喃道:“祥林嫂?”
这个名字钟须友可谓记忆深刻,前世读书时,学过一篇小说,名叫《祝福》。
在《祝福》中,主人公就是一个叫祥林嫂的寡妇。
钟须友再看身后那个人,是一个男人,长着一张正气凛然、愁眉不展的脸,钟须友在书上见过他。
“这个镇子竟然是鲁镇?”
在这个镇子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钟须友自然知道这个镇子是鲁镇。
但是他实在想不到,这个鲁镇竟然是鲁迅先生笔下《祝福》中的那个鲁镇,更想不到他竟然遇见了《祝福》里那个主角——祥林嫂。
祥林嫂,便是一个极其悲惨的人。
她悲惨的地方在于,她总是想要把生活过好,但生活每每都会给她一记重击。
她和小她十岁的男人结婚,男人却死了,留下她一个人,所以名声不好。
在家里,就算是把所有的重活苦活都干了,也依旧在婆婆那里讨不了一声好。
所以她央求着卫老婆子,给她在鲁四老爷家找了个女工的活干。
她很勤快,虽然是个女工,但是比最勤快的男人还要勤快。
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年福,平常时候的洗衣做饭,基本上啥都会干,也啥都肯干。
在她没有来之前,这些活都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干的,她来了之后,一个人全给分担下来。
虽然在外人眼里看来,觉得她苦,但她嘴角上,却挂着笑影,这样的生活似乎于她,是天堂一般。
可幸福永远也只是短暂,快乐永远也不能长远。
新年才过,祥林嫂之前的夫家便来人寻她。
她那婆婆,要将她转卖给贺老六,目的是为了给她小叔子成亲凑聘礼。
祥林嫂自然不肯依,但好几个男人一起动手,直接将她绑走。
祥林嫂一路上又是喊、又是骂、又是嚎,到了贺老六家,嗓子都哑了。
几个男人和祥林嫂那小叔子,按着她拜堂,但祥林嫂却一头撞向香案,用最烈性的做法来反抗。
可最终,她还是屈服于命运了。
她和贺老六生了一个孩子,名叫阿毛。
有了这个孩子,祥林嫂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个孩子就是她今后的希望。
所以虽然贺老六因为风寒去世,留下她孤儿寡母,祥林嫂依旧怀着对生活的热枕。
可是,生活又一次将魔爪伸向祥林嫂,她的阿毛,被野兽吃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没有食吃,会来村里。
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
我一清早,拿小篮装了一盒豆,叫我们的阿毛做到门槛上剥豆去。
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
钟须友脑海中,浮现了前世看过的这篇小说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段话。
阿毛本不是祥林嫂想要的孩子,而是贺老六和她婆婆逼着她就范的结晶。
但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却成了祥林嫂的全部。
然而不幸再次降临,野兽将她儿子叼走,吃光了她儿子的内脏。
钟须友无法想象,她内心该有多么的绝望。
按照小说剧情,今夜或许祥林嫂就该死去,结束了这个悲惨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