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饶命。”少年十分果断的起身,匍匐在地上,表现的极为虔诚。
就在李长谦心里觉得这小子认错倒是挺快的时候,少年的手伸进胸口,抓起一把面粉照着李长谦的面门洒去,继而拔腿就跑。
李长谦撤身一躲,片叶不沾身,自从踏入淬灵境,他便感觉自己的感知力和反应力成倍的增进。
”啧,准备的还挺全,惯犯了啊。“
少年跑出了两个胡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该死,差点出大事。“
正当他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际,一道白衣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戏谑的看着他。
如同见鬼一般,少年惊恐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声音颤抖:”大哥,我真错了,你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你辛苦偷来银子,要是被我劫去,不合适吧。“
”合适,合适。“
”嗯?“
”不合适,不合适。“
”因为这点银子,我抓你去报官,也不合适吧。“
”那更不合适了。“
”你叫什么?“少年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小的方正。“
“名字是个好名字,可是你做的这事,可是一点不够方正啊。”
“那些都是欺男霸女的富户和坑蒙拐骗的屠户。”
“照这么说,你是为民除害?”
“不敢不敢。”
“跟我走一趟。”李长谦顿了一下,“不报官。”
少年先是心里一紧,听到李长谦说不报官之后,心里才放松了下来。经过刚刚的事情,他也不准备跑了,反正也跑不过。
“那个,大哥,咱们去哪?”
“吃饭。”
“吃饭?”方正心里产生疑惑,自己偷东西被发现。开始他以为要被送去官府,心中泛起绝望,毕竟官府中的人他也偷过,进去官府,那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但是听眼前这位公子的意思,是不准备报官的,而且还要去吃饭。
“饭非好饭。”方正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定论。
香春楼,二楼包厢。
方正盯着桌子上的菜,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李长谦。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是在等人?”
“不是。”
方正缩了缩脑袋不敢在说话。
菜品上齐之后,李长谦便大快朵颐的开始吃起来。进入淬灵境之后,他能感觉自己的体力消耗更大,更容易饿了。
不一会,桌上的菜就被吃了大半。
看着狼吞虎咽的李长谦,方正脑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真是来吃饭的?“
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的抗议了几声,他便加入了消灭食物的队伍中。
半小时后,李长谦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的拍了肚子。
”看我干嘛?付钱去啊。“李长谦看着发呆的方正,没好气的踢了一脚。
这小老弟不懂事啊,自己为什么带你来吃饭,心里头就没点数吗?
方正起身去楼下付账,李长谦则坐在位置上没动,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他不担心那小偷会跑。果然,片刻之后,方正的小身板就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方向。
他确实想过逃跑,可这种念头就在一瞬之间就被自己否决了。他相信,自己只要跑,没出几里必然会被抓回来,万一惹怒了楼上那位,被抓去见官就得不偿失了。
李长谦笑吟吟的打趣:“不跑?”
“不敢,不敢。”方正连忙摆手,缩着脖子,看起来内心分外紧张。能不紧张嘛,这位抓住自己,不报官,不问话,就带着自己来吃东西,搞不清他的目的,肯定就放松不下来。
看着唯唯诺诺站在那里的方正,李长谦内心满意的笑了。
在警校时学过,加上自己在毒贩团伙中的经历,李长谦总结出了审问犯人较为实用的方法且适用范围极广。
如果你在刚抓到犯人的时候,想问出来东西,那是不现实的。因为大多罪犯都是知道自己所作之事的后果是什么,特别是一些死刑犯,知道自己横竖都是一死,那为什么还要说呢。
你要做的就是让他认识到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什么要将死刑犯压入大牢,严刑拷打。人都是有意识的,肉体的折磨会使意识发生转变,当你想死又不能死,精神肉体还要受到双重折磨的时候,你会说出你知道的事情,但求能早日解脱。
还有一种就是,所犯之罪不重,但是牵扯较多,你想从他口中套取信息,就要拖,让他内心惶惶不安,猜不透你想要做什么,而且在此过程中,还要给他制造精神的压力,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说出这些之后,他会平安无事。
当然,你直接对他说:“小老弟,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会放你走的。”肯定没人相信。你要做的是潜移默化让他自己感觉出来,这样他说出来的话,甚至比严刑烤打出来的更加真实。
“既然不跑,坐下来聊聊。”
方正乖乖的坐在了李长谦的对面。
“放松,放松一些,就随便聊聊。”李长谦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起来:“身手不错,咋练的。”
“从小就喜欢翻墙,爬树,然后就这样了。”
“还是个自学成才的小偷啊,这样看来应该不是一个组织之类的了。”李长谦内心排除了内心的猜测,虽然不是捕快的身份,但碰到小偷团伙,自己也很乐意帮忙捣毁,毕竟自己也是一名为民除害的人民警察嘛。
“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因为……”方正支支吾吾,他不想说,因为他不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他思索着,自己不说,出事的就是自己,而说出来有可能疗养堂的所有孩子都要出事。
李长谦看着仍心有顾虑的小偷,便开口说到:“我是锦秀镖局少镖主,行走江湖,一言九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不会为难你,就不会为难你。”
听到李长谦自报姓名,方正表情有些吃惊。他选择在内城行窃,是因为京城内有钱人多,而且像妓馆、茶楼这些地方更生人多眼杂,容易下手。
但同样的他也做过调查,所以自己内心有分寸,给自己制定了三不偷。
第一,京城一些有钱有势的他不敢下手,被抓到肯定要被送官,而且说不定会被悄悄处理。
二来,习武之人不偷,习武之人感知敏锐且被抓到肯定跑不掉。
第三,大善之人不偷,像那些慷慨解囊,施粥与民,做善事的,哪怕再有钱,他也不偷,这是他的原则。
锦秀镖局他肯定是知道的,镖局的镖主同时也是总镖头的李伯颐,不但武艺高强,且为人仗义,经常捐赠一些金银布帛给慈幼院、救济院这样的慈善机构。
知道了对方身份,方正便不在隐瞒,将疗养堂的状况说了出来。
官府每年都会向这种机构拨款,用以救助这些因战乱或者其他的某些原因被丢弃的孩子。疗养堂就是其中一所。
疗养堂位于外城,距离内城有着不小的距离而且地处偏僻。一开始政府拨款都能准确的送达这里,随着官府考政、考绩过去,疗养院收到的钱财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官府仿佛忘记了这个地方一般,据院长说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政府的抚帖银两了。
可疗养堂的孩子数量仍在不断的增多,半年来,疗养院的不断有饿死、病死的孩子出现。所以方正这才进城行窃。一开始,只是在街上偷些食物带回去分给孩子们吃,然后在找些有钱的公子哥顺手偷点。但是对于疗养院来说就是杯水车薪,渐渐的,方正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开始将手伸向茶楼、妓馆里面的那些有钱人。
从小就眼疾手快,做事麻利,而且他做事有分寸,每人只偷一点,对于那些大手大脚花钱的公子哥来说,丢失一点点钱财,根本就不会发现,这几个月以来他还较为顺利。而随着院里的孩子死的越来越多,这次他便想着干一票大的,然后就被李长谦抓住了。
听到方正的解释,李长谦不由的叹了口:“唉,不管什么年代,贪官污吏都是存在的,他们只顾自己享乐,完全不顾平民生死,而且在这种监察手段不完善的朝代,更是盛行,而且官官相护。去举报,说不定会被暗中打死,现实就是残酷啊。”
“嗯,你成功说服了我。”李长谦起身,向门口走去,朝着身后说到:“以后注意安全。”
方正之所以决定诚实的说出来,并不是他无脑的相信锦秀镖局,相反,他知道哪怕再好的镖局中,也会有一些阴险狡诈,贪财好色的人,只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了他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他相信的是这个人,而不是锦秀镖局。
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方正一脸愕然:“就这样?”
外城,疗养堂。
刘辰文端着一碗清淡的粥,走到一张破烂的草席前,草席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眼眶干瘪已经有些凹陷的孩子,这孩子看着有七八岁的样子,本应灵动活泼的年纪,此刻却如同一朵枯萎的花,焉倒在草席上,皮包骨头,骨瘦如柴,眼神中也失去了光彩。
看着躺在地上的孩子,刘辰文抹了抹眼角的泪,将手里的粥递给了一旁另一个枯瘦的女孩吩咐到:“给他喂些吃吧。”说完便向另一个孩子走去。
整个疗养堂内,原来一共有一百四十多个孩子,半年的时间内,死去了三十多个,而现在又有五个如同刚刚躺在草席上的孩子一般,生命将要凋零。
跪坐在草席边的孩子,看着院长递过来的粥,眼里泛起了泪水,手不断的抖动。这哪里是粥啊,一碗茶水清澈见底,碗底漂浮着二三十颗米粒,堪堪的遮住碗底。
这半年以来,渴了喝水,饿了就吃草,吃树皮,疗养堂周围的植物都快被吃完了,光秃秃的一片,就剩一个院子,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显得无比寂寥。
文静看着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弟弟说道:“文琪,喝些粥吧。”。
他们这些孩子,半月甚至数月才能喝上一碗粥,碗里有米那便当做是粥了。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这半年身边的小伙伴一天比一天少,亲眼看着刘院长从一个彪壮的大汉,变成一个佝偻的老头,每天晚上院长都在偷偷的抹眼泪,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一群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方正还没回来嘛?”刘院长走到门口一位孩子的面前问道。因为饿着肚子,没有力气大声喊叫,所以他只能走到面前来询问。
孩童天真稚嫩的声音响起:“没有。刘院长,我还没看到方正哥哥回来。”
这孩子仅有四岁的样子,面黄肌瘦。他就站在院子的门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远方,等待那个每天能给他带来一个包子的哥哥。
盯着远方被夕阳照红了的天,刘院长内心泛起了担忧,以往,方正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回来了,有的时候带回来些粮面,有时候能带回来些钱两,虽然少,但是也能够救一救濒死的孩童。但是一个人带回来的东西总归是有限的,只是能缓解这些孩子死亡的时间罢了。
他知道方正进城是干什么去了,他也试着阻止,但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死去,他也就不在多过问了,甚至也有些孩子学方正,但是有的一去不复回,有的则被人仍在郊外或者路上,被他发现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躺在路边,已经被人打死了。
然后他就不在让这些孩子去了,方正也被劝说过,但是劝不动。他依稀记得那个孩子用一种倔强的语气对自己说:“反正到头来都是死,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